錢伯爵/一人煮酒

好友因心肌梗塞而驟逝。

甫入不惑之年的我,人生第一次遇到和自己日常生活如此密切的人離世,也才開始知道,原來傷心的情緒是會累人的。傷心到累。母親見我這段時間常常因為思及好友而淚流不止,安慰之餘也感嘆道:「你爸和我百年之後,都不知道你會不會這麼難過。」

一直把母親的話放在心裡咀嚼。最近感悟到,自己的傷心,或許還包括了一些成分,因為世界上就這樣突然少了一個「懂自己」的人,懂自己生活工作,懂自己經歷感受,懂自己邏輯思維,懂自己人生舞步的人。

「懂」,是有程度差別的,並不是一種只有0%或是100%的零和存在。或許,一個人能被懂到50%、60%就已相當不容易了。

因為「懂」的基礎,要建立在相似人生經驗的積累及共同生活足跡的相疊上,必須要有足夠的量,才能有辦法共感。懂與被懂,不容易啊。

人生而孤單,生命的意義是在尋找懂自己的人,或者是說,生命最大的幸福,是能結識到懂自己的人。這人或許是父母,兄弟姊妹,配偶伴侶,朋友同學。並不是說有血緣或親屬關係近,就一定會比較懂對方,父母手足與自己之間,有與生俱來的「愛」,卻未必有「懂」(換言之,仇人之間沒有愛,但卻很懂對方,邏輯上來說這樣的極端例子也是可能有的)。如果血親也是「懂」自己的人,那當然是一種美好幸運,但這畢竟是要靠緣分的,無法勉強;君不見,多少父母子女間因為互相不懂而矛盾衝突,即便彼此深愛羈絆著。配偶之間也是同樣道理。所以,一輩子若能結識到一、二個真懂自己的人,就是很難得的福氣了吧。

在好友驟逝後的微妙生活變化中,慢慢體會傷心,靜靜等待習慣。荒野篝火,一人煮酒,沒人一起談劍論英雄。人吶,活愈老愈孤單,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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