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秋妍／美好時光

老公生日，我買了六寸小蛋糕，這已是歷年心照不宣的慶祝儀式：瞞著壽星去訂蛋糕，燭光搖曳中唱歌、拍手、許願。

吃完晚飯後，我們和女兒三人行禮如儀後慢慢把蛋糕分食完畢。擦乾淨有Happy Birthday字樣的塑膠裝飾和蠟燭上的奶油，蓋上空盒子，還來得及捧去趕即將到來的垃圾車。然而，真的要這麼急著丟掉嗎？

常看到提蛋糕盒在街上走的人，一臉滿足愉悅，又高又圓的盒子多麼圓融喜慶！此刻餐桌上的空盒子，印有一圈俏皮圖樣，似乎方才的歡聲笑語仍在。女兒見未丟棄的空盒、裝飾及蠟燭，有些疑惑，我淡淡地回：「就是想先擺著。」

前年的母親節蛋糕，上面綴了一朵好大的粉色塑膠玫瑰，小心洗淨，找來透淨高腳杯盛放，每看一次就想到那晚的歡愉和兒女的孝心。

兒子遠在國外，回台時帶回的小吉他開瓶器掛在流理台邊，看一眼就想一下似仍在身旁的兒子。關上廚房燈，寶藍色吉他底端熠熠放光，是否兒子雖與我日夜顛倒，但一直未曾有異？

長七歲的姊姊與我南北相隔，她送給我的松鼠飯勺是隻大尾巴扁勺，四肢平趴的可愛小東西。有天發覺磨損龜裂，幾次想丟掉，最終仍把它放灶台邊，急著做飯時，滑它往前走幾步，心靜下來，想到親愛的姊姊，心頭暖暖。

都說斷捨離，多年前穿不下的漂亮衣裙，最近減重成功後又穿了回來，鏡子前狂自拍，有自豪有慶幸──還好沒丟！猶記當年穿街竄巷，邂逅獵豔般尋得彼些衣衫；各色衣衫裡盈漾家族聚餐中父親、公婆的殷殷笑語；女兒依偎蹣跚學步的怯怯；趕赴簽約時的興奮與忐忑；閨蜜偶聚的閒話嬉笑……

人事變遷，如今至親長輩皆已不在，女兒早就亭亭玉立，我也退離職場。記得曾在報章上看過，某個原始部族的成員，遠行回家後總會靜坐許久，為的是等靈魂追上來。隨附物件上珍貴的回憶，是否也需要時間慢慢沉澱而自然飄散？當滿堂賓客離去時，總不忍立即彎腰撿拾玄關散亂一地的拖鞋，彷彿可讓那份雜沓喧鬧多留一個晚上，長續一個緣。

佛家說：「一切皆空」，時間長河中，凡人如我者又能留下什麼？擷取一段當下的美好，讓那時光溪水流慢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