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曉靜／調包的迷迭香

那株迷迭香，印象中已經在那裡三四年了。

有陣子它長得特別茂盛，恣意伸展的枝葉讓多年來單調空蕩的陽台，一下子爬滿青翠生氣。向來不是綠手指的媽媽對種植花草並不熱衷，只是因為親戚餽贈且據說有驅蚊的功效，便隨手養了起來。

奇怪的是，與過去慘痛的經驗相較，既沒有額外施肥或照料，這株迷迭香就是長得特別好，媽媽疑惑之外也不免有些得意，或許自己植栽的技巧進步了？又或許是我們跟迷迭香特別有緣？

迷迭香大概不是每個人都會喜歡的植物，碰觸後指尖經常留有一層油黏感，接著便是它直接又濃烈的獨特氣味，像掙脫韁繩般直奔而來，在家中若是採摘來調味，不小心用量過多就會導致整道菜味道失衡。還記得我做過一道聞起來像塗滿肥皂的香草烤雞腿，更別提洗潔精口味的花草茶，幸虧家人似乎都還滿習慣、且懂得欣賞迷迭香的獨特。

爸爸過世前在五樓天台也自個兒種了一盆，長得極好，好幾次爸爸都語帶炫耀地對我說：「它剛開始只是一小株、還發枯呢！妳看它現在長得是不是比樓下陽台那株親戚送的還好？妳媽媽她呀，就是不會養植物。」現在想起來，爸爸講話也像迷迭香的氣味。

爸爸的最後那段日子住在養護中心，我從家裡剪了一束迷迭香裝在小玻璃瓶裡，擺在他的床頭，畢竟這植物枯了仍能充滿香氣好一陣子。有回我去探望，忘了聊到什麼，爸爸突然自顧自地笑起來，神秘地對我說：「妳媽媽還以為她的迷迭香是原本親戚送的那盆，我跟妳講，那盆其實來沒多久就枯掉了。不要跟媽媽說喔，我有天趁她不在家，把樓上長得好的那盆挖了幾株下來，她還以為是自己養得很好，是我調包了啦！不要跟媽媽講喔！」

今天下午，我打電話詢問媽媽陽台那株迷迭香的近況，一切安好，看來媽媽的植栽手藝確實有進步。

而爸爸過世一年後，我將調包一事告訴了媽媽，話筒裡聊著聊著，突然覺得滿室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