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珮珊／V字縱隊

爸媽要返回離島，我陪伴前往松山機場。他們走往候機室時，頻頻回首望向我，微笑揮手。我看著，心中卻湧現好些滋味……

作為分隔在台灣本島與離島間的飛鳥家庭，家人常有獨立的飛行任務與落點，「全家團聚」顯得格外珍貴，今年春節卻遭逢許多崩壞。幸而，家人心中或許早藏有飛行序列，以愛前導，因而有需要時才能立刻組成V字縱隊。

除夕那天，我照例要陪母親去市場採買，出發前卻被一顆貪食的糖黏走我的補牙填料與外出興致。「姊，別煩了，先去找牙醫，我陪媽去市場吧，騎車載她也比手傷的妳方便。」妹妹迅速補位，專案管理師果然不只工作了得！不過，就算沒人幫忙，兼任過家政老師的快手老媽，獨自備餐也游刃有餘。

地板接續躁動，去年冬天，客廳才有一區因撐不住冷熱交替而爆裂。「妹，快幫忙蒐集家中地墊。」覆蓋「保暖」，再多不平也能緩緩吧，年後才找得到師傅啊。結果，初五夜裡一聲巨響，防護依然破功。「不錯了，撐這麼久，妳也馬上預約到師傅。」老媽時常展現的阿Q精神總能安慰我。

才想著放鬆一下，「電視顏色好怪！」螢幕突然被抽離色彩，僅剩的青綠如同我的臉色。「姊，我來研究吧，早想給爸媽換更大的智慧電視，苦等不到機會呢。」唉，幸好近八十歲的兩老學習操控兩個家多部電腦電視，從無怨言，姊妹倆才有升級數位設備的底氣。

新電視要進門那日，陌生來電先給了驚嚇：「妳爸在市場跌傷，快來！」我飛奔出門，急診、止血、傷口縫合、慌亂。在家留守的老媽通知了妹妹，並擋下電器行送貨。

「姊，有手續要我先辦嗎？我已請媽在家收拾住院的行李，有備無患，讓她忙也避免她亂想。」請假趕到急診室的妹妹說，並迅速執行我沒氣力做的事。

父親鼻梁骨折，縫了十針。回家觀察後至神經外科回診，確定腦部並未出血，過了一關。「要不要動手術？」接續處理的整形外科卻丟出難題，手術能矯正鼻梁偏斜，但得承擔麻醉、高齡與多重慢性病的風險。我萬分猶豫時，爸媽果斷下了決定：「形狀沒關係，不影響功能就好，不手術。」

後來，父親留在台北休養，母親也延後回離島，「我在，妳爸比較安心。」妹妹開始早出早歸，我則化身廚娘為父親的飲食把關。三周後，足不出戶的父親終於克服恐懼踏出家門。陽光下，我看著他小心翼翼前進的背影，期盼且相信著，一切都會好起來。

不知不覺，日子竟走至年底。我再次望向候機室入口精神奕奕的爸媽，笑著又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