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拉/當兒離家

上大學的孩子能跑多遠?在一日生活圈的距離內思念能有多長?我想預習。

媽媽說,當年幫我把宿舍安頓好後,她獨自開車回新竹,淚水狂飆。而時代不同,外子和我陪兒子到宿舍,搭高鐵回家的路上,不免滑一下手機當個低頭族。或許自由座爆滿,人聲雜沓。那擁擠的空間,可容得下一位母親的眼淚?

兒子四歲準備上幼稚園時,為幫助他適應團體生活,我們事先帶他認識「同班同學」(一位朋友的孩子),並提早認識園內園外的環境。內心多次演練,若他出現抱大腿或哭鬧不捨分離時,我該如何回應才能準時上班。

那一天終於來臨。我牽著兒子的小手,外表鎮定但忐忑不安地走向幼稚園的入口。「媽咪掰掰!」我鬆開手,看著他小小清瘦的背影向前走,心中默數著:「一、二、三……」什麼都沒有發生。沒有回頭,沒有哭鬧,沒有分離焦慮。他勇敢地走向笑臉迎人的老師,堅定走向綠樹成蔭,有著盪鞦韆、溜滑梯和五顏六色遊戲器材的園區。

我該為自己縝密的計畫讓兒子成功「走向未知」而開心,但我沒有。記得那天心情悶悶的,像濕氣重卻沒有下雨的空氣負載,轉晴或落水都失準。我希望他學習獨立,為此預備他和自己。但原來另一方面,我還期待他對我依賴。不捨,是對他的情感。但孩子對世界展現好奇、探索,我該拍手。

看兒子網路選課,宿舍抽籤,整理入住物品等雜事。思緒偶爾飄向「道愛,道歉,道別」,是不是想太多?愛,無庸置疑,但不知十八年養育孩子的歲月中,他是否真實感覺到?歉,應該在處理親子衝突的當下就已表達,希望孩子雖嘴硬,但內心有接受。他得夠老,才能體會爸媽是一種必須放棄尊嚴、破碎驕傲、坦承脆弱的天職,有開始卻沒有盡頭。至於別離,太沉重。

「我每月的生活費有多少額度啊?」兒子對於離家的生活感到興奮。應該是大學自由的空氣在呼喚著他。「不夠的時候就回家吧。」媽媽會在家,等著聽新旅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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