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訊子／戲外人生

老家隔壁是戲院，讓我早早就有機會看戲外人生。

歌仔戲劇團來小村的戲院巡演，宣傳車上，幾個演員妝扮好，大聲公沿途喧嚷鼓吹，於是人人都知曉了。那一個月，靠近戲院的我家門前人來人往，尤其是上下戲時刻，小街上剎時人聲鼎沸、熱鬧滾滾。一向安靜的小村子，彷彿一瞬間活了過來。

這並非酬神的免費歌仔戲，想看是要購票才能入場的。純樸的鄉下人，隨著百轉千迴的劇情時哭時笑，如癡如醉。劇情高潮迭起，在悲涼淒婉的路途中，橫空出現插科打諢、博君一笑的丑角；或是緊密的鑼鼓點後，卻來一段揪緊人心的內在獨白……情節驚奇令人拍案，細緻之處扣人心弦，戲尾每每結束在高潮點上，然後布幕徐徐落下，「欲知後事，明日請早」。

當時村民的生活大多不寬裕，也甚少有娛樂，歌仔戲團來巡演可是難得的大事。大夥兒無法天天花錢買票，「便宜措施」便是各看各的，晚飯過後在各家門口開講，大人們興致勃勃地討論情節，而我則在他們身邊兜轉，片段聽聞、東拼西湊，再加上免錢的戲尾，便已知曉故事內容了。

曾在早上偷偷跑進尚未開放的戲院遊逛。看著舞台上師徒相互對戲，大男人示範花旦的身段、唱腔、眼色，搖曳、行走都有節奏；翹著蓮花指、款擺腰肢、拋著媚眼，香色頻添。未著妝的他們，在幼小的我的空白心靈裡，有著時空交錯、今夕是何夕的迷茫感。

戲院後台被隔出了小房間，窄小的後院裡，看戲班炊煮飯食、蹲坐聊天，哇！怎麼跟鄰家阿桑一樣？甚至還有已化好精緻妝容的花旦，正在袒胸哺餵嬰兒，活生生是一幅人間百樣圖。

在那短短的時間裡，我了解到這些戲台上絢爛耀眼的演員們，在台下也跟你我一樣過著尋常人家的生活。童稚懵懂的階段，不懂「人生就是戲」，至今稍稍有人生歷練，便警醒自己要能「笑看人生」。想必也是因為在很小的時候，我就看過「戲外人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