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紋萍/訪舊這回事

訪舊這回事。圖/黃鼻子
訪舊這回事。圖/黃鼻子

研究所畢業後,每年夏季都會有一天,回到師大文學院去拜訪教授。漫步在圍牆邊的紅磚路、一路悠晃過禮堂與操場,再走上文學院六樓。重拾當學生的感受,聆聽老師對時事、對文學的見解和評論。

想起當年準備寫論文時的波折,原先教授已說了拒絕指導,但在我幾次又幾次的請教叨擾,教授終於願意答應,指導這個他原先不想進行的研究題目。

在那段以蟬聲與熾熱暑氣為背景的研讀時光,每回與教授的信件往來和面談,一次次進行文獻梳理、修改錯誤、撰寫章節、發掘問題意識,是一段讀與寫皆快不了的時光。步伐緩慢且縝密瑣碎,卻也是學習吸收最扎實豐富的生命歷程。

教授嚴格地督促:「要讀書、去讀書、多讀書。」同時也給予我十足的信心。我不確定老師是看出了我的認真苦熬,或是真的信任我有能力,一如他所預言,我同時完成了碩士畢業論文和公校教甄考試,而且竟然就在同一天過關、同一天放榜。

那天,論文口考完,氣力放盡的我走在回家路上接到友人來電賀喜,我一時錯愕反應不及,心想是恭喜哪樁?原來我忙到壓根兒忘了查榜時間。接完電話,不可置信的我,就在馬路邊的人行道上哭了起來。

那股巨大壓力和緊繃的神經,在心中彷彿懸著壓著的石塊終於一一落了底,肩膀可以鬆開、呼吸可以暢通、胸口不再悶痛,終於可以停下腳步說:我真的好累啊!腦袋回憶起先前教授的話,他鄭重地對我說:妳會考上的,但要同時準備考試並寫完論文,時間緊迫,妳必須非常非常認真,妳會的,我有預感。

師大南哥,是我研究所的論文指導教授,走回校園的路上,我會記起這些零星的過往點滴,隨著腳步匯集、拼貼、重構。

那些個奔波又疲憊的夜晚課程、在圖書館埋首書堆為了產出作業、讓人瑟瑟發抖的上台報告、教授犀利的語氣、嚴肅凝重的氣氛、不怒而威的神情,一句請你下台,讓你有出局的挫敗。

記得某次和教授談完單篇論文後,我撐到走出文學院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教授沒有責備,但,討論過程裡讓我感覺自己有沒做好功課的糟糕,還有一種對自己生氣、不信能力不能晉級的不服氣。對教授的仰慕追隨與感謝,不只是專業知識上的,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緣分和情感。

走往文學院敲叩研究室的門,我一樣帶了禮物,一樣的沒有事先約定。

不先約時間,是因為怕定下了時間會成為一種打擾和干涉,造成彼此騰出空檔的難題。不先約定時間,那麼真見著面,就是那天的小確幸了,一整天都會感到雀躍開心;沒見著面,那也好,留下禮物和紙條,理所當然地擁有下個月再來一次的理由。這個過程沒有壓力,而且浪漫極了,就像魏晉小說《世說》裡寫的那樣:「乘興而來,興盡而返,何必見戴?」

於我而言,回師大訪舊這回事,也同樣,從出發到敲門,這一路已在我心裡承載滿滿的感念和提醒:提醒自己研讀學問的努力態度不能變、要傳承老師給予的照顧和提攜、期許自己在教職路上也要成為能好好照顧學生的老師。

我的師大訪舊這件事,「乘興而行,興盡而返」,見與不見都沒有關係。這次、以及下一次、還有下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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