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孟昌／平靜，已經很不簡單

闊別三十年的國中老同學建了一個群組，大家每天都有聊不完的話題，像要把三十年沒說的話全倒出來一樣。

已屆中年，上有老、下有小的我們，偶爾聊到身為照顧者的處境和心情，便因感同身受而不自覺地走心。

有位同學就自白，在母親罹癌、化療的那段期間，他覺得自己就是個沒感覺的人，只是處理事項，不曾去同理母親的感受。直到母親過世很久之後，有回夢見她說想吃橘子，醒來便去買了一袋，回家當晚還到她生前的房間睡覺。睡在母親的床鋪上，這才清楚感覺到，她永遠不會再回來了。於是，難過的情緒與悲傷的眼淚，才終於傾巢而出。

隔著手機螢幕，看著老同學的自白，莫名心疼起來。因為目前正在照顧邁入老病階段母親的我，彷彿也在其中看見自己的影子。我回道：「不要自責，不要內疚。很多事情，只是當時的選擇，無關對錯。」

不是嗎？母親病倒了，但這個世界並沒有為我們放慢速度，工作得處理、孩子得照顧；方方面面的瑣事，哪一項饒過我們？誰還有餘力去梳理、照顧自己的感受？萬事交煎之下，只有讓自己「沒有感覺」，才能繼續好好活下去吧？

我又說：「照顧重病的家人，能保持平靜的感受已很不簡單，不敢再奢求什麼『愛的感動』。很欣賞你在照顧母親的過程裡，心平氣和地處理每件該做的事。我們不過是在生命的長路裡，相互陪伴走一段的人，對於彼此，不用有太多的虧欠感。對家人，亦復如是。」

作為一個照顧者，我們在過程中都盡了自己的全力，即便後來回想有些遺憾與不足，但這些自我批判與苛責，對於當時的自己而言，都是不可承受之重。所以，接納自己，跟自己和解吧。

能夠在照顧重病長輩的過程中，還能保持心平氣和，已經很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