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育霖／養狗之謎

母親非常反對養狗，家裡只能有一個畜牲這種老掉牙的笑話常在家裡出現。

和母親相反，我很喜歡狗，牠們既忠心又單純，只要盯著牠們的眼神，往往可以知道牠們在想什麼。這點比貓好。生平遇見的每隻貓，我都搞不懂牠們腦子裡裝什麼。但再怎麼喜歡，只要母親反對，就只能放棄。

母親後來病重，失去行動言語能力，和她的溝通只剩動動手指來表達是或不是。此時有朋友請託我照顧她的狗幾天。這機會好難得，不能養狗，這樣過個乾癮也很好。

這狗有靈性，牠在我家沒叫過一聲，甚至知道該討好誰，牠坐在母親身邊伸著舌頭，直盯著她。

我拉她的手去撫摸狗。「媽，妳看，這狗多可愛！我們能養一隻嗎？」我明知答案，卻故意詢問。沒想到，母親以手指回答我可以養。

這事太蹊蹺，我無法理解，是認知退化嗎？還是她真的改變心意？如果是改變心意，那又是為何？我沒辦法問她，她早已不能講話，這只能是個謎。

我沒有因此開始養狗，那不一定是母親真正的意思，還是要以她健康時的意願為主。隔年母親往生，治喪期間我和已嫁出去的姊姊聊到此事，姊姊說母親不是討厭狗，是討厭離別。外婆家是養過狗的，但狗的壽命不比人長，送狗走時，母親很傷心。姊姊還說，母親私下非常擔心我有天會寂寞。

所有線索在此交疊，謎底解開。母親自知時日無多，她知道未來會僅剩我一人，希望至少能有條狗陪我。媽，我也討厭離別啊！我好想妳，妳知道嗎？這樣愛我的人，世上不會再有了。

寂寞可以習慣，但離別不行。還是遵照母親意願，別養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