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芳枝／母親的牽掛

母親晚年健康不佳，除了三高，巴金森氏症來勢洶洶，忍著病痛的折磨，心中牽掛的是單身又視障的妹妹，擔心若她走了，三妹沒人照料。「你們都有家人陪伴，她沒結婚、眼睛又不好，一個人太可憐了。」每每說起，母親的眼淚便簌簌流下。

我了解母親的心意，「長兄如父，長姊如母」，父母不在時，老大便要撐起家庭重擔照顧弟妹。於是我總是安撫母親：「我會妥善照顧她的，請放心。」但母親無法放下擔憂，暮鼓晨鐘般，早晚提醒著我。

隨著病況加劇，母親的雙手雙腳會不自主顫抖、走路失去平衡，無法自理生活，如泥菩薩過江，怎還有辦法照顧三妹？姊妹們便商量安排讓三妹住進養護中心，但母親得知非常生氣。「送她去安養院？妳們是不是不要她了！」三妹小時候因病造成永久性的視力傷害，是母親心底永遠的痛。

好說歹說，總算說服了母親，先帶她去「考察」照護中心的環境和設備，看到裡面有醫生和護理師，環境衛生又安全，再讓三妹試住一個月，確定能適應，母親才像吃了定心丸，稍稍放心。

但見不著三妹，母親焦慮難安，憂傷的情緒有如漩渦，把所有過往的細碎之事都攪進來，揮之不去。每天照三餐打電話給我，反覆交代照顧三妹之事，雖然我再三保證，她仍寢食難安。

一次午睡時，母親心肌梗塞猝逝，讓我們哀痛逾恆。母親離世後，我們把三妹轉到市區的照護中心，探望她較為方便。

「姊，我有一個月沒看到媽媽了。」我們忍著沒告訴三妹，她最依賴的母親其實已經不在了。

「噢，最近媽媽腿不好，無法爬樓梯，沒辦法來了。」善意的欺瞞，只希望她心情平靜、安穩無憂。

「沒關係，姊，告訴媽媽走路要小心喔。」聽完，我心裡淒然。

沒有辜負母親的囑託，姊妹們用愛和關懷陪伴、照應、協助與扶持三妹，讓她感受到最美好的親情，對人生從沒怨懟。我們細心陪伴照顧她十年，直到三妹受觀世音菩薩接引，跟隨母親移居西方淨土。

有一次夢見媽媽，夢裡媽媽開心地牽著三妹的手。夢醒後，站在母親的遺照前，「媽，妹妹跟您重聚，您不用牽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