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菲／住院狂想曲

第一次住院，是去生小孩。奇妙的旅程從「羊水破了」揭幕，先生和我互使默契眼神：「開始了！」拎起早已準備好的行李，半夜叫來計程車直奔醫院，我們就要照衛教影片那樣走一遍了，希望能順利Speed Run！

入院後，先執行完護士吩咐的待產事項，接下來就是躺在床上等待。伴隨藥劑點滴而下，慢慢感受子宮收縮；愈來愈強的力道，讓我又怕痛又期待，期待就要見面的寶寶，怕那撕裂的痛苦。

當我咬牙忍耐時，隔壁床卻叫得聲嘶力竭。無力叫她閉嘴，只能在心裡嘀咕：「什麼嘛！有力氣叫得那麼大聲，為什麼不拿來生小孩？」另一個比我早來的，則是被先生捧在手心，「請」去爬樓梯。

幸運的我，才三、四個小時，護士就判准可以進產房了。進了產房還要等醫生，因為今早他有門診。他來之後馬上開始，順利幫我把腹中寶寶「拉拔」出來。

推出產房，看到在外等候的先生和爸媽，大家都很興奮，彷彿我從外太空重新降落地球。大家都是第一次，第一次當爸爸，第一次當外公外婆，第一次生小孩。

除了生小孩，來醫院沒什麼好開心的。陪爸爸住院，那時才剛生完第一個孩子，最無法調適的就是換尿布。幫寶寶換尿布的心情是愉悅的，幫爸爸換尿布的感覺是淒涼的；一個在生命的起點，一個臨近生命的終點。

再幾年陪媽媽，血糖太低送急診，卻像小孩一樣賭氣：「不要管我，讓我死！」凌晨夜車趕來救急，身心俱疲，還要受她理智斷線的脾氣，我不客氣地回：「最好是可以如妳所願。只怕一半一半，身不由己！」要死要活自己擔，不要指望別人。

前年陪弟弟，他在南部工廠附近出車禍，膝蓋粉碎性骨折，開刀放鋼釘，再開刀取鋼釘，跟著住一個月，最受不了的也是便溺，還好有衛生手套的發明。

前幾天，公公小中風，比起其他人的睡眠品質，我在醫院也能睡，主動輪大夜班。第一晚先生為了早上八點來載我，整晚又夢又醒地十幾次。何必呢？既然被指定在家休息，就放下擔心養足精神，如此我在醫院的留守才有意義。

總結陪病經驗，無論對象是誰、病房環境，我能做的只有「調適」。調整自己的心情去適應，不要抵抗或懷著怨氣。沒有人喜歡去陪病，無關對象，遇上了就是遇上了。只能放下原本要做、想做的，是損失；但責任、工作、不想做的，也正好可以不去管它。凡事總是有得有失。

愁苦無奈，但總還是有些溫柔片刻，讓人得以喘息。火車通勤那一個月，每天早上六點乘曦光而去，傍晚再沐夕陽回來，電聯車停的都是小站，竹林、稻田、灌溉水圳，陽光隨便畫就是印象派的田園風光。

白天偶爾去小鎮市場採買，順便給自己來杯珍珠奶茶，沒有什麼能比甜品更能安慰人心，爬出牆頭的紫色牽牛花也會同意吧！回想起來，像一個月的Long Stay。

住院硬是給生活開個空檔，把人安上雲霄飛車，抛離日常軌道，既然如此，在最高最遠的地方，記得張開眼睛，看看難得的風景。

陪病結束，被照顧的人好了、走了，照顧人的我也要繼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