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狂／蟲洞

隔天，我拉開抽屜。竟然是空的！

把整個抽屜拉出來，除了沾醬小碟子和裡面淺淺的水灘，空無一物了。

而那是我第一次把抽屜抽離書桌，才知道抽屜並不與書桌緊密結合，除了下方的四個滾輪、兩邊貼合的薄板，後面的擋板與桌面之間還有一段指頭寬的縫。

那應該是我小學三、四年級的時候，首次發現：抽屜不是一個密閉的空間。

夏日午後的雨勢讓學校操場積水和泥濘，四周的土壤彷彿麵茶一樣又黏又稠。下午放學後，我再次去到那個地方，在蓮霧樹下被水沖刷出的幾個小孔洞附近，烏棕色的蟾蜍一閃一閃地，在麵茶般的土中形成很自然的保護色。

跟昨天一樣，趁蟾蜍一起一落間，我張手捕撈了一隻、又一隻，把兩隻蟾蜍放進透明塑膠罐裡，再抓一把濕淋淋的爛土，一起帶回家。

和昨天不一樣了，我已經發現了抽屜後方的洞，於是拿走餐桌上的報紙，揉成好幾團，再用膠帶捆好，塞滿抽屜後面。

這次總該打造出一個完美的牢籠了吧！

兩隻蟾蜍體型都不太，大概那時的我兩個拇指大而已，在抽屜裡面，跳躍的高度剛好達兩邊的圍牆高，如果不關起來，十次的彈跳中，有兩、三次確實得以翻牆而出。

在我目光所及範圍，輕鬆一巴掌就可以抓回來。不成問題。

再檢查一次整個抽屜是否還有漏洞？沒了！都被我堵住了！

這是我「首度」抓了野生動物，無須家人協助和同意與否，將展開一段屬於我自己的飼育史。

在此之前，我抓過蝗蟲、螳螂、蜘蛛，甚至還有蟑螂。但我很確定，這次是我前所未有的認真，為了這兩隻──不，四隻蟾蜍，特別清空了一整個抽屜，現在還加強了防護，萬無一失。

夜晚，抽屜內的原住民如色筆和色紙都亂疊在桌上，皎潔月光的照耀下，偶爾明晃出斑斕的彩度。

一大早我飛快醒來，緩緩拉開抽屜就怕驚嚇了昨日的來客，水碟、爛土和報紙。沒了？又不見了！

在我一坪大的房間裡裡外外翻找了一次，死了？活的？四隻蟾蜍耶！竟然都不見了！此後，色筆色紙先後遷回抽屜，我不再養蟲養生物了。

多年後我甚至不敢徒手觸摸蟾蜍粗糙的凹凸皮膚。但我仍然不知道牠們去了哪裡？近來我再次詢問爸媽，以前在家裡是否有看過蟾蜍？他們的否認讓我更疑惑：那真是我的記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