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彥任／兩人的團圓

躺在青青草原直達太空的湛藍下，天清氣清，心與空氣都透明的不可思議。農曆除夕，媽媽大人與我，兩人在清境農場。

不熄火的圓桌火鍋已成往事，這是媽媽與我獲得自由的第一年。鄉下娘家終究有些顧忌，大過年的若有人萬里求復合是鬧場也是晦氣，鄉土劇每台電視都播，假使真實搬演，每個鄰居都看。

那是清境農場好山好水綿羊滿山跑的年代，人們尚未把整群歐式城堡擠壓空運來台，媽媽想去，我便規畫。過年有地方收留合情理應加紅包，而我們的未來未知且預算拮据，嘆息間仍訂了開山者之一的寞內花園山莊。

微笑分兩種，假裝沒事與從心中笑開的，搭大眾運輸到埔里再租機車的我們，假裝沒事。埔里到清境半小時路程卻花了一小時的我們，從心裡笑開了。整路綻開的櫻樹與梅樹、飛濺山泉、與時間共存的針葉林，我們不斷路邊暫停，拍照，將新世界收進記憶卡。

寞內花園主人表情清爽，就像看到尋常幸福一家子，推薦著私房景點，也細膩說著哪裡適合兩人晚餐。介紹了房間各樣自豪的設施，浴室遠紅外線燈讓人穿衣也暖，落地窗外，陽台有紫波斯菊搖曳。

綿羊其實一點都不綿，像鋼刷但摸了會上癮。而羊舌柔軟，一陣溫暖觸碰，掌心飼料就不見；一直一直買飼料，錢亦不見。從一棵櫻樹、一徑滿開的花道、一目千本的櫻林，視網膜不斷拓展。日月潭光潔洗心，價格實惠的民宿當然不是第一排，但走長長的路買酒，夜很乾淨。

此後，每一年我們都到南投。

南投簡直讓人予取予求，像buffet，這裡的意思是說，你想要什麼，南投都有。杉林溪是鬱金香富翁，奧萬大遲楓也紅，車埕集集老街是主題樂園。

路上每輛四輪當然闔家歡樂，我們沒車也不會開車。當各大景點四輪遲滯時，我們兩輪貓步，輕巧達陣。也在冰與霜中騎上武嶺，有小雪人。有次夜赴廬山溫泉，整路無燈，我們離天那麼近，那是人生僅有的一次滿天星星，從此知道那些以為是奇想的誇飾，都是真的。

出發前我們確實什麼也不知道，覺得前途未卜，但只要兩人在一起的地方，就很好，就是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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