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明／家事斷捨離

普魯斯特的生活是愜意的，窩在掛著藍綢窗簾的公寓，白天睡覺，晚上寫作，如果想喝咖啡，以貴族式的優雅儀態輕輕拉鈴，管家就會送來銀色咖啡壺，旁邊還有裝牛奶的瓷罐，和從巴黎名店送來的牛角麵包。

貝多芬的生活也不賴，清晨六點起床開始寫曲子，九點寫寫信，午餐後出門散步，在森林沉思，傍晚去酒館小坐，打掃清潔的雜事都有僕人料理。

自從我家進入空巢期，肩膀上擔子輕了，也曾幻想逍遙自在、寫作彈琴，卻逐漸發現，耗在家事的時間愈來愈長。這天，開大火炒菜，火真的太大，從鍋裡往上竄，燒了抽油煙機抽風口的泡棉墊。次日，改用小火半水半油燙青菜，一個不慎，熱油濺出來。朋友見我手腕有疤痕，問道，怎不請傭人呀？唉，說比唱好聽。通膨海嘯來了，資產莫名其妙縮水，現在根本不敢亂花錢。即使沒能做到《朱子家訓》說的，黎明即起、灑掃庭除，能自己動手的事還是自己來。

但煮三餐加洗碗盤抹廚房，每天浪費幾個小時，確實傷腦筋。最可憐的是一人獨坐餐桌前，連孤芳自賞忙了半天的傑作都沒心情，顧不得每口該嚼三十下，總是唏哩呼嚕嚥下肚，不記得吃到什麼滋味。

有一派禪學把家事當修行，很慢很慢關照撢灰塵和掃地等每個動作，但出家僧人好像不會花很多時間做家事。我算算做家事時間，改弦易轍迫在眉睫，想出兩個方法：

第一招是邊做家事邊聽Podcast，手機放到最大聲，但不能是磁性男低音，必得是兩三位女性對談，音質高亢，每講一句就有人咯咯笑那種。Podcast除了提振歡樂氣氛，也是定時器，節目播畢，家事收手。懂得收手，才是高手。

第二招乃前一招延續，就是「斷捨離」。近藤麻理惠說斷捨離的精神是問自己怦然心動了嗎？這些家事沒一件讓我怦然心動，但我可以「一切從簡」，這個「ㄐㄧㄢˇ」，既是簡單的簡，也是減法的減。我把雜務大致分成每天必須做、每星期做和「其他」三類。每天得有飯吃有衣穿，此類事必須處理；但若幻想著把廚房和浴室打掃到光可鑑人，那簡直是跟自己過不去。

不禁想起日前看到的一則影片，有隻玳瑁貓窩在浴室櫥櫃，幾秒後起身，氣定神閒地把旁邊擺的除臭劑、芳香劑，甚至衛生紙一個一個踢下櫃子，彷彿在說：「斷捨離！都扔了吧！」我便去看了我的櫃子，有漂白劑一瓶、除黴劑兩罐、去汙劑三種，還有已經過期的冷壓橘油和受潮的小蘇打，每件都在向我招手，該做一輪清潔家事囉！我看著那瓶用來滴在水桶卻從沒打開過的拖地芳香劑，已經知道今天該做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