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冠吟／【辭呈收不收】完美的離職

主管之路難行，但主管之路的真實起點，是從收到第一封辭呈開始，如果沒有收過辭呈，不能說真正當過主管。某個老闆朋友分享，人生中第一次收到員工的辭呈，心碎到把中山北路一段到七段扎扎實實地走了一遍，邊走邊哭，比失戀還難受。

每次聽到同仁說：「冠吟，我想跟你聊聊。」想要聊聊就是提離辭的起手式，說法不外乎是家裡或身體的狀況、長輩的意見、生涯規畫等等，極少人會說出真實的原因。我詢問比較熟悉的晚輩，為何在離職的時候不說真心話，大家異口同聲地說：「沒有意義啊，又不會改變什麼，況且不需要在離職的時候撕破臉。」

這點我倒是跟大家抱持著不同的看法。走職涯江湖這麼多年，我每次離職都是說真實的心聲，倒沒有同我任何一個老闆撕破臉。每一任帶過我的主管，就算稱不上朋友，至今也都能良善互動。我覺得關鍵在於提離辭的時間點，跟如何將真心話說得誠懇不傷人。

時間與心意，缺一不可

離職跟戀情分手很類似，諸多想要離開的原因，都是現實環境中無法改變的問題。無法改變的無奈，其實雙方都知道，只是事情牽涉到人就滲進感情。然而我始終相信，真誠是讓人跟人之間單純唯一的可能，即使有些問題無法改變，即使當下雙方心裡有刺，我還是用對方比較能理解的方式下去述說。

另外一個時機點的問題，來自我的親身體驗。曾經有一名非常倚重的員工，在我們的大案子要來臨前跟我提離職，離職日就壓開案前幾天。或許你的新工作已經讓你迫不及待，或許對方催促著你去，但理性的離職人在考慮新的生涯規畫的時候，應把舊工作時程表的致命性一併考慮進去，差這一個月或許會讓你的心裡爽度提升很多，但也會讓你的江湖口碑衰落很多。

上述這種情況，在面對情緒虛索無度的主管不適用。有一類型的主管將部屬當成古代的家臣在用，情緒依附的價值永遠無法被滿足，好聽點是說忠誠度，實際上就是情緒勒索。面對這樣的主管，選好的時機點，體面不傷人的說法，閃人即是。

離職跟被離職的雙方，其實都是難題。如何適度內省不耽溺，帶領團隊往下好好走，是主管永恆的課題。我遇過一個主管，他所帶領過的同仁對他一直都是百分之百的好評，即使離開了也是十分想念，會把跟他共事過的經驗津津樂道地分享。

但奇妙的就是，該老闆看起來並非和藹可親的類型。我明查暗訪了好幾位跟他共事的朋友，大家形容他：「不是老闆，是夥伴。」不是上對下的關係，而是共同前進的隊伍。老闆基本上一定要專業超前，跟著他做事有得學，但遇事不懂不會裝懂，不對小事發脾氣，發生問題他會扛責任，也會檢討自己。這位老闆曾經跟我說：「我想當一個『有人味』的老闆。」我想他已經做到他心中嚮往的典型。

處理未來，比沉在當下好

即使如此，還是有不喜歡他的同仁。老闆不是完人，老闆只是比你早出職場幾年的人。再怎麼樣方方面面做得好的老闆，都有人不喜歡。職員不是你的血脈家人，再怎麼衝鋒陷陣，最終還是回歸到薪資與人生配置的基本面。經過這幾年的分分合合，我得出的心得就是：「不走心」，分開已成既定事實，雙方把眼光往前看，怎麼妥善處理眼下的事情，讓大家的未來更好，是最重要的事。

本篇文章的標題是完美的離職，實則世上沒有完美的離職，就像世界上絕少完美的分手，只要論及分開，雙方的意志很少重疊。離別是一件複雜難解的事情，戀情如此，離職亦是。高適的〈別董大〉裡有一句：「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人生的路很長，別了這一站，未必往後就不會遇到新的知己。

李白的〈南陵別兒童入京〉裡：「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和家裡的老小告別以後，要去京城邁向「可能的」官場平步青雲，所以有時離別，是有一方奔赴往心中更美好的將來，無論結果如何，被留下來的人都該試著笑著告別。對方的好不是你的好，那又如何？做人老闆的，不就是在工作跟人性的試煉中反覆火烤的煉金術，才能獲得令自己也尊敬的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