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虎／三個新年

去年暑假剛結束沒多久，朋友便約了飯局、順道徵詢我的建議，因為他打算之後攜兒帶伴，一大家子前往曼谷觀光兼過年。聽聞他的旅行計畫，我於是反問：那麼，你想要過的，是哪一個「新年」呢？

第一個年，若按時序推算，即為距離冬至節氣最近，又十分受到年輕人歡迎的陽曆新年。

不曉得從何時開始，參與「跨年」活動已然在全世界各地蔚成風潮，曼谷也不例外。賡續了耶誕佳節的慶典氛圍，每屆十二月下旬，這座國際大都會便漸次化身為聲光琳瑯的嘉年華舞台，從樓廈簇立的鬧區到波光晃漾的水岸，此間頗具規模的百貨商場紛紛官宣各自的狂歡期程表，並廣邀各路演藝人員共襄盛舉，藉以迴添歲末時節的人流和買氣。

逢此新、舊接駁之際，置身高空酒吧、與鍾愛之人相偎共此時的畫面固然溫馨，若能及早預訂郵輪席位，隨著船身弛盪的節奏漫溯昭披耶河，同樣不失為另類的享受：想像自己在甲板間擎杯談笑，偶或流眄燈火夾岸、煙花漫天，最終與諸多陌生人共同吆喝著倒計時，該是多麼酣暢淋漓的一件事！

第二個年，指涉了依循朔望周期開展的農曆新年。

歷史上「過番南渡」的華人始終不絕如縷，當他們選擇落居泰京，除了帶來柴米油鹽的原鄉滋味，也同樣帶來千金不易的風俗信仰──儘管在當地，「春節」非屬常態性的法定假日，然而人口占比不低且分布廣泛的泰華子弟，照樣將新桃換舊符的農曆年過得有聲有色。

尤其在河左岸的耀華力路一帶，古老的唐人街區無疑是迎春重鎮，張燈結綵的年味往往沿路飄送：挑選金飾和新裝的，拈香布施禮佛的，辦置南北貨的……期間相關商會更請來舞龍舞獅等陣頭呈祥獻瑞，好生熱鬧一番；而地位隆崇的泰國王室成員，亦將擇期前來巡幸、與民同歡，汰舊布新氛圍之濃郁，彷彿引領來人重新走回童年記憶中春滿乾坤的歲月。

至於第三個年，則毫無疑問對應於四月中旬降臨的宋干節。

晚近在觀光政策的推波助瀾下，恭貼瑪哈納空（曼谷的官方新譯名）的宋干節名震八方，惹動無數旅客前仆後繼地接受潑水文化的洗禮；事實上，泰國恰恰與隔鄰的寮國、柬埔寨等分享相類的傳統，從原初的祈雨、淨身意象發展成浴佛沐僧的儀式，只不過如今宗教活動益發世俗化，「泰」好玩的宋干節更稱得上一支獨秀──但見炎天四月，一波波熱浪襲捲過曼谷市區，在地人與異鄉客就如同短兵相接般彼此攙和，手持水槍、水砲或水桶衝鋒陷陣；而活色生香的「濕背秀」，每每就在長街短巷間反復上演，彷彿人身被潑濺得愈袒裎見底，來自十方的祝福就顯得愈加盛大……

「不僅如此，泰國基本上使用佛滅紀年的佛曆，算法是西元年頭額外加上五百四十三；不過，它的起算又和緬甸佛曆略有差異……」不待我講完，朋友撓了撓頭，說他再仔細想想吧！其實無論出境與否，無論採取何種慶祝模式，一旦時候到了，這個「年」，總是要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