茄子／初老的領悟

年輕時，我不喜歡和中老年人談話，因為他們老愛談身體。無論男女，年過五十的人碰面就是抱怨、比較身體病痛，交換有根據、無根據的保健資訊。

那時我表面微笑，心裡卻抱怨。身體有病痛應該找醫生，談有什麼用？而且，誰沒病痛？像我自己因壓力習慣性頭痛，對症下藥就是吞止痛藥；同儕也頭痛，大家也沒閒功夫談，頂多分享哪種藥有效。至於保健資訊，在我看來更是沒用。人先天不同，方法豈能一概而論？有老菸槍一點事沒有，有不抽菸得肺癌的，又怎麼說？

我還暗笑那些中老年人沒事做，沒話題可談。世界這麼大、人生這麼多大事值得關心，他們卻將話題局限在渺小的肉身上。就算談風花雪月、電影追劇，也強過病痛、保健等無聊話題。

豈知，邁入五十歲我就拉傷肌肉，壓迫坐骨神經；看了醫生、物理治療師，復元進度卻很緩慢。我寢不安席、坐立難安，健康受影響，心情也鬱悶。朋友見面會關心我的狀況，提供針灸、復健等資訊；同樣地，我也會聽朋友講述他們身體不適，並傾囊相授我的保健知識。

日前認識一位三十多歲的年輕人，談話間我才意識到自己的變化。當時我舉自身傷病經驗，建議她久坐對身體不好；正準備分享伸展操時，見她臉上的微笑，我倏地醒悟，話又吞了回去。唉，我年輕聽到這類話題時，不也正是這表情嗎？我竟變成愛談病痛及保健的中年人而渾然不覺！

起初我頗受打擊，後來也想通了。

人在不同年齡階段關心的事物不同，話題自然不同。年輕時關心事業及未來，仗著身強體壯，就不關心身體，覺得這話題無聊。等到中老年，事業穩定、未來大致明確，身體卻老化不如前，如何維持身體變成大課題，自然會關心身體，愛談這話題。

再說，中老年人愛和朋友談身體病痛、保健，也很自然。朋友們年齡相仿，同樣面對無可避免的身體老化及伴隨而來的病痛；大家同病相憐，分享經驗、應對策略，又互相安慰，得到情緒支持，就如互助關懷團體一樣。

年輕時聽年紀大的人說：「等你到我的年紀就會懂了。」總很不以為然，認為這是話說不過、倚老賣老之詞。如今才明白，有些事，真非要等到某個年紀，經歷過類似的人生經歷，才能真的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