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雄／不想孤單的歐巴

讀完繽紛版馮國瑄的〈黏人主義〉，一位歐巴的臉立刻浮現腦海。

多年前曾到南韓旅遊，住在首爾一家韓國人經營的背包客棧，進門前，看到大門用中韓兩種語言寫著「不接待韓國人」，感到有些奇怪，只慶幸自己不是當地人，順利入住。

某天早上外出，在門口碰到一位亞洲面孔的男子，以為他是華人，對方卻對我講起韓語，我立刻用菜英文告知他：這裡不接待韓國人，大門上貼了告示。

歐巴問我從哪裡來？我回答台灣，他立刻高興地改用華語溝通，說自己剛從北京學華語回國，家住韓國南部所以對首爾不熟，想趁此機會四處看看，無奈首爾消費高，便想入住這間背包客棧。為此，他講起華語，偽裝成一名中國人。

然而，那卻是我噩夢的開始。

他是韓國人，竟要我當他導遊。我說自己大多跑傳統市場，對名勝古蹟不太有興趣，以為如此能婉拒他的要求，沒想到這位歐巴居然願意跟著我到市場閒逛。為了甩掉他，我頂著大太陽，連休市空蕩蕩的果菜批發市場都「蹽落去」，偏偏他儘管一路上嫌無聊，卻始終不肯離去。好不容易熬到天黑，趁著洗澡，終於可擺脫他。洗完澡，想偷偷一個人去找些好吃的，他卻像個社區警衛，守在背包客棧大門旁的交誼廳。

我一拉開大門，他便跳出來問我要去哪？我委屈地回答：「想一個人走走。」如此清楚的回應，大部分人應該都能聽出我想獨處，他竟然不識相地說他也要跟。

我語氣轉硬問他：「你是韓國人，又是一名成年男性，為何去哪裡都跟著我？」他不客氣地回我：「你幹嘛去哪都要一個人？我們韓國人不喜歡一個人，那表示沒朋友，一個人連餐廳都進不去。」

這話說的沒錯，許多韓國餐廳是不歡迎單身消費者的。我想吃火鍋、烤肉，全被拒絕，只能一直吃海苔飯捲。

一個轉念，我不再拒絕他的陪同，兩人一塊去吃韓國有名的海鮮煎餅，一起走遍我的首爾美食地圖。吃了一輪後，歐巴說：「我最愛的還是北京的火鍋。」那種大雜燴，有何特別？他說，他喜歡吃火鍋總是一群人，蒸氣加上聊天，鬧哄哄，氣氛很棒。

這樣一說，我忽然意識到，獨來獨往的自己，好像很久沒吃這種有團圓味道的食物。

因為歐巴，我開始懂得放慢腳步，留意四周那些「掉隊的人」。雖然我能力有限，但人生旅途上和陌生人偶然的交會，適時給予幫助、不刻意疏遠，甚至傾聽他們的煩惱，並不困難。

陪他們一段後，也才發現自己其實不喜歡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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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國瑄〈黏人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