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蔚領／改變班級風氣的開始

某日晚上十點多，接到家長電話：「老師，我女兒說為了教同學功課，耽誤她的複習進度，希望其他同學別再影響她的讀書時間。」聽畢，我表示會去了解狀況。

心靈雞湯灌多了，竟真拉升了自尊心

當初新接高三X班國文老師兼導師，校長就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希望妳有辦法改善這個班級的讀書風氣。」那是個令師長甚為頭痛的問題班：穿校服以外的便服、數學課剪紙、英文課睡覺、體育課以例假為藉口打混、考試作弊，更別提滑手機，連男友都直接到校門口站崗，動輒缺席請假。總之，比我當年高中時代的班風「更上一層樓」。

我們班是全校各科成績幾乎墊底的班，參與任何活動或競賽，絕對初賽即遭淘汰，僅體育表現差強人意。校長、主任查堂時，我們不是看小說漫畫、傳字條、寫情書、抄他人作業，就是竊竊私語，老師們認為我們無藥可救，採取放任態度。唯一能稱道的，是掛在教室門口每周守時、整潔的錦旗固定保持前三名。

高三暑假輔導課開始，原先的老師皆換了一輪，奇怪的是每個老師都對我們精神講話，鼓勵我們拋開過往，說每個人的學習速度不一樣，要我們「別氣餒，別自暴自棄，不要過早否定自己，現在開始永不嫌遲」，並且時不時講一個跌倒爬起的正能量故事，如勾踐、貝多芬，以及由盛轉敗的例子，如項羽、希特勒……這些心靈雞湯灌多了，無形中真的拉升了我們的自尊心。此外，新導師不讓我們自己挑座位，硬性將成績好的與成績差的穿插，透過彼此互動來交換學習心得，並選對各科有興趣的同學當小老師。

我因為國文成績尚佳，同學常來問一些問題，若我被問倒了，就去找老師解惑。久而久之，不但幫助同學，自己也印象深刻，真正體會「教學相長」的意義，所以由衷歡迎同學「打擾」。

坐我旁邊的同學數學能力強，當我向她請教時總是耐心指點。我更觀察到，下課時間她不是準備要考試的科目，就是複習剛才上課的重點，或是整理待交的報告，如此善用小時間的美德，徹底改變我對時間的浪費與輕忽。

當每兩個月重排座位，我又與不同的同學切磋功課，截長補短外，也更對他們更熟悉。

於是，晚自習成了大家雪恥拚讀的光陰，連周日都自動到校學習，不再在社團、電視劇、影集、偶像明星八卦上花心思，大夥兒團結一心，果然不負師長的期望，全班人人上榜。這段奮鬥史，成為鐫刻在心底最美好的記憶。

她的直白回覆，顛覆了我的一廂情願

基於此緣故，我應用到如今教學的班級，不料遇到學生反彈。這位學生是班上第一名，潔身自好，擔任高二整年班長。天資聰穎的她，參加校外徵文比賽也屢獲名次，不管哪位老師都對她讚譽有加。不過，我幾次接觸，發現她內心深處因外貌隱藏著不淺的自卑感，似也影響了她與人互動。

進一步與她溝通，她表示每個人皆應為自己的學習結果負責，遇到不明瞭的地方不是問老師，就是上網查詢，若有補習更可以直接找補習班老師，不該找他人麻煩、妨礙他人作息。

她的直白顛覆我的一廂情願，猛然醒悟眼下的教學環境和過去已有莫大的差距，不是所有特殊經驗都可以複製成功。然而，我依然把昔日求學的故事告訴全班學生，並提醒她們請教同學要認清時機、場合，不要打擾正在聽課的同學，也不要影響同學讀書進度。後來，家長沒再打電話來。

漸漸地，任課的老師開始注意到她們正盡洪荒之力補強，這被貼標籤的班級有了翻盤的轉機。謝師宴時，學生們圍著我說：「老師，我愛您！」我想起整學年的晚自習伴讀，起初模擬考確實慘不忍睹，但與她們近距離談心，傾聽她們各種癡狂，朝乾夕惕，總算苦盡甘來。至於一直是班上翹楚的她，亦如願進了台大第一志願的科系；遺憾的是，她並未出席那場盛會，也鮮有同學知道她的動態，成為我心中的懸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