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心怡/彩色死亡谷
後座塞進兩人份枕頭、棉被、小鐵鍋、瓦斯爐、辛拉麵、洋芋片、相機一台、底片五卷。我和K,兩名大學畢業前夕的女子,一台名叫灰狼的福斯,從洛杉磯往東北出發約三小時半,目的地「死亡谷」(Death Valley)。
南加州處亞熱帶沙漠氣候,而之中的死亡谷之所以死亡,乃因為它極致炎熱且乾燥,是全球最高溫的常勝軍。拜極端氣候所賜,去年冬季南加州反常的連日大雨,讓大家抱怨連連,卻在初春的某天早晨,我發現終年光禿禿的丘谷竟然綠草如茵,甚至長出粉的、紫的、黃的小花。
據說,連死亡谷都開出了花。
死亡谷,並非一座谷,其為美國境內占地面積前三大的國家公園。它包含了一座因海拔過低又土壤鹽分太高的「惡水盆地」(Badwater Basin)--因高溫而水分蒸發的地面,留下白花花的一層厚鹽,看起來就像「一片炙熱的雪地」,冰與熱共存的奇景;若赤腳走在上面,會感受到鹽粒的鋒利。
公園裡,還可以看到「上帝的調色盤」(Artist Palette ),整座山頭在鐵質和光線的作用下,呈現五彩繽紛的光澤。揣想一百六十年前,西部牛仔在此淘金、挖銀而造鎮的熱鬧場景,如今都只剩下建築牆面的遺跡,事過境遷的廢墟,像極了鬧鬼的村莊,只留下荒蕪。當年的居民一定不曾想像,大氣層破了一個洞之後,死亡谷也能迎來一個花團錦簇的春天。
落日西下,氣溫驟降,還颳起不尋常的大風。風大得瓦斯爐點不著,張嘴就吃沙,旁邊的帳篷不敵風勢呈現瞬息萬變的形狀,我建議鄰居乾脆睡車上,但話一說出口便被鋒利的風剪成詞不達意的隻字片語。我和K索性在車裡抱著洋芋片果腹,蜷在舒服的棉被和枕頭中,望著天窗外的銀河,收藏了幾顆流星,許了後來也不小心遺忘的願望。
荒野中的風沙之夜,轟隆轟隆的強風灌進車窗縫隙,我們躺在灰狼的肚子裡,感受到車體的晃動。晨曦收復了狂嘯的風,我們灰頭土臉地起床,面容滑稽。一夜的旋風過境,沙漠中的小花屹立不搖地準時綻放,大地像沒事一樣,如同過境的淘金狂潮、沙漠裡的風滾草、我赤腳按下的腳印,都溶解在山谷中蔓延的野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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