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擁／還諸天地

在美國當郵差的朋友，跟我說了她同事任職夏威夷離島時的趣聞，那是個有關不可取走夏威夷境內任何砂石的警告——傳說夏威夷群島的造物女神佩蕾（Pele）善妒且脾氣暴躁，火山之所以爆發，就是她發脾氣的結果。她甚至下了詛咒，島上一砂一石皆是她的財產，取之必當倒楣。

我恰巧也認識曾經在夏威夷居住並帶團多年、退休後搬加州定居的資深導遊，他跟我提過一樣的禁忌，亦是他屢屢必須向旅客們耳提面命的事，「但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你愈是跟他說千萬別這麼做，愈是有人不肯聽話。」

每年夏威夷旅遊局都要處理這些裝有砂礫石塊的包裹，地方郵局亦然，直接寄到夏威夷島郵局的，收件人通常只寫著「夏威夷某某火山」、「夏威夷火山女神佩蕾收」，就會有人處理。

退還砂石的旅客們，有些在包裹內附上了信件或字條，詳細說明自己或家人因為這塊礦物而逢遇霉運的經過，其中誠心懺悔、祈求女神原諒者不在少數。而任職於離火山最近的郵局的工作人員們，在處理「火山女神財產」的同時，合法地拆閱這些無奇不有且駭人聽聞的真實經歷——不是奪命，便是追魂，各種非自然或物理現象能夠解釋的意外遭遇——簡直可出版好幾冊「詛咒大觀」之類的書了。

教訓往往非常慘烈，教人一下子聯想起「肯定是拿了那塊石頭的關係」，不日立刻奉還。也有些是家人代還的，因把石頭偷回家的那一位突然去世了，不好說是否與得罪火山女神有直接關聯，但可以肯定的是，繼承遺產的家人們絕對不願冒險繼承這份傳說中的霉運。

至於我親耳聽聞的「教訓」，則是莫約二十年前去中國旅遊時，在途中跟其他華僑旅客併桌吃飯得知的，比後來才認識的郵差和導遊都要早，且離奇得緊。

是詛咒還是人生免不了的挫折？

話說此君生於中國「破四舊」的時代，自幼到大不信任何宗教，年輕時去美國闖蕩，奮鬥多年事業有成、家庭美滿，近退休之齡攜同太太去了趟夏威夷，硬是帶回一塊火山石和一袋從海邊挖來的火山熔岩黑沙。

然後當然就發生了很多倒楣事，但就他個人而言，並未覺得嚴重或駭人，畢竟生性「不信邪」，只當作是人生免不了會遇上的挫折。再說，他能力財力皆強，什麼世面沒見過，沒什麼過不去的坎，絲毫沒發現自己可能是中了詛咒。

兩個月諸事不順後，衰事開始如同月之圓缺般，以定期每周一次或每十天半月一次的頻率發生。最明顯的是吃罰單，各種停車違規輕易觸犯，車子就停在家門口忘記掃街日（妨礙掃街車清掃街道）被罰，碼錶投錢過時才幾分鐘就被抄牌，還有被拍到闖黃燈……諸如此類一般不太容易被定罪懲罰的事情，罰單卻連同清楚拍下車牌號碼的打印證據一塊寄到家裡。

乾脆把以前習慣的行車路線統統改換，不料卻遇上爆胎，開始撞上昆蟲和小動物，烏鴉、鴿子以及不知名鳥禽撞向擋風玻璃，小則帶來驚嚇，嚴重時血肉模糊地黏在玻璃窗上，感覺特別觸霉頭。接著，開始撞地上走的，除了人以外的生物：浣熊、脫韁的家犬、野貓，甚至喜歡成群在大馬路中央優雅散步兼「撇條」的加拿大野雁，明明是能飛的，也莫名其妙地在他倒車時慘死輪下。

他忍不住說給身邊熟識的人們聽，人們也動用自身背景與文化所悉知的各種禁忌和非自然現象，幫忙沙盤推演，尋找源頭以及化解之道。只因衰事連連，到底是做了哪件事、得罪了哪個神或鬼，已多到動用「排除法」都很難確定該從何處化解。

終於將這份「紀念品」物歸原主

他有個追隨達賴喇嘛的洋同事，輾轉給他介紹了一位北美地區某佛寺的師父。請來師父幫忙，對方為那些車禍往生的生靈念經超渡後，給予如是建議：「您得罪的，跟我們領域範圍所負責的、很有可能非同類……」

就在他也用盡了常識範圍內的「排除法」當口，終於在公司的員工派對上，被某個不認識的新員工無意點破。那人閒聊提到認識的人寄火山石回夏威夷的「奇聞」，他只聽到了石頭寄回的部分，便一時間電光石火，有所領悟。

繼而十分懊惱，自己竟鬼迷心竅地忘了有這檔子事，這也該算在倒霉的一例，而且非常關鍵。去問同行的太太，怎就始終沒想起來提醒一下？

太太一臉無辜，說從沒聽說有詛咒，否則肯定極力反對，絕不容許他第一時間帶回這「紀念品」。

原來，她一搭車就容易睡著，還是熟睡，沒聽見導遊說明，而且奇怪的，導遊其實不止一次對眾人提起此事，太太有可能正好去了廁所或者因故不在場，總之全程就是不曾聽說，加上英語不好，火山地區告示牌上的警語也被她忽略。

整整倒楣了八個月，還好不是八輩子。睚眥必報的火山女神難說一直不斷提示，絞盡腦汁花式報復就是沒能讓對方get到，如是神經粗的「不信邪釘子戶」恐怕真不多見。

不像絕大多數人那樣去勞煩郵差，這位哥買了來回機票帶上石頭和沙子，親自去到印象中的採集地點，原地歸還。「定期遭遇」的奇怪衰事，此後戛然而止。

這對夫婦後來雙雙受洗，成了虔誠教徒。只因當初隨口給他倆提示的那一位，據說有在上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