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詩琴／鬼鳥

晚間外出散步，我偏愛幽靜，會避開呼嘯而過的車潮，聆聽草叢裡奇異的蟲鳴蛙叫。後來覓得一處大樓外圍，固定沿著大樓繞圈圈。

十二月雨季，群燕飛旋在三樓高的地方啄食蟲蚊，不經意瞥到一褐色大鳥混在其中。我閃過一絲疑惑，猜想到底是什麼鳥，莫非是猛禽？再次繞經同樣的地方，大鳥突然從路邊大樹飛繞三樓，停在路燈上。昏暗中，我隱約看見圓盤似的大臉，這才恍然是遇到貓頭鷹了，季風吹得牠全身羽毛亂顫。

躲在大樓柱子後面，我企圖用手機錄影，燈柱太高，距離太遠，僅能拍到模糊影像，無法辨識是哪一種貓頭鷹。牠持續站立沒什麼動靜，按下錄影暫停鍵，就在那個當下，貓頭鷹展開翅膀，飛入對面巷子。一切都太快，沒有錄到牠振翅而飛，留下無限懊惱。

我走到大樹下仰望久久，會不會牠還躲在黑影幢幢的樹枝裡？但枝葉安靜，大樹保持沉默，僅綠色的馬來西亞伊斯蘭黨黨旗懸盪在枝椏上。自此，夜晚晃蕩我不曾再看到貓頭鷹身影。

附近大學有一項倉鶚飼養計畫，用來抑制老鼠肆虐問題。這種生態友善的做法值得鼓勵，而也許是鄰近倉鶚飛闖到此處覓食，讓寂靜夜晚增添了神祕的生息。

馬來語稱貓頭鷹為鬼鳥（burung hantu），大概是因為牠總在夜晚出沒，飛行時候悄然無聲，斗大眼睛直視人心，穿透世俗。原來牠柔軟鋸齒狀的羽毛可以抵銷飛行時所產生的氣流，讓牠成為幽靈般的沉默狩獵者。

年少時，我曾在一棟鬼魅的英式老舊建築二樓，敞開的大窗戶外，看到夜色裡佇立在樹梢的白色貓頭鷹。我怔怔看著，第一次如此近距離與鬼鳥對視。牠的大眼睛穿透了我，散發幽微朦朧的氛圍，多年以後，短暫相遇，然後不著痕跡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