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瞳／實實踏入，穩穩走出

大四的第一個星期結束了，氣象預報宣告假日橫掃的鋒面，將會趕上隔周秋分的腳步，既沒玩水也未遠行，季節仍舊宣告結束。回到占據生活本位的校園，同一條路上多了些閃亮的新面孔、歸返的人群則更沒入背景色。空間會將居住其中的人包裹成相似的顏色。如何實實地踏入、靜靜地走出，帶著不同生命階段的顏色前行，或許是人生無盡的練習。

作為一個總是適應不良的人，改變對我來說是特別難受的事。「沒有什麼是不變的。」這句鑽研多年的話，到了今年的夏末卻突然成為一種祝福。同樣的場景在不同的時間，能養就不同的人。我猜想，這樣的想法是否也適用於人們自身呢？

同樣的人在相同的場景，可以捏就不同的時間。場景如黏土，趁著冰涼之際雕塑、回溫時結塊成形。時間成為杯盤，盛裝各色記憶、沾黏它們的汁液與氣味。如此一想，改變也不一定是痛苦之事。倘若軀體是一只泥偶，靈魂能讓我們保持潤澤，於是成為馬克杯、成為金魚缸、成為鍋碗。記憶只能對應相同容量的時間，或者說，每一天的我們就只遇見那麼多的人。那些人無法靠得更近，也不會走得更遠。

我無時無刻不對離開感到恐慌，正如四年前踏進大學校園時每分每秒感受的不安。或許真有所謂天命存在，導致我們再努力也不能做得更好，但曾經自上一個模樣拉扯而成的你，也不會因誤測而差遲。

所以實實地踏入：因為無論意志，每一次力量造成的凹凸總會經生活而產生意義。當時分來臨，深呼吸靜靜地走出：扮演過的角色無法絆住行進的現實，當時相仿的少年也會長成不同的大人。保管好某年某日沐浴的日光，便是形變之際能施展的珍貴魔法。

九月中旬，坐在騎樓喝完今年最後一杯西瓜汁，我也想哭喊耍賴、抵擋秋天。然而身體早倚住了下一扇房門，你要實實地踏進去，面對眼前的黑暗。然後一切會慢慢光亮起來，當下一道門又顯現，對著刺眼的白晝，靜靜地走出去。你身後的那個房間會妥妥地佇立在靈魂裡，凝結成生命的陶罐。

●摘自有鹿文化出版《明天還能見到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