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玲／裝飾陶瓷繪彩夢

生長在山城食指浩繁的小家庭，作為長女的我，高商畢業便聽從父親安排，藏起升學想望，到小鎮最大間的裝飾陶瓷工廠報到。經過簡單測試，我成為陶瓷繪彩員。

三、四十年前是台灣裝飾陶瓷代工外銷全盛時期，我有幸恭逢盛會，在中日合資的陶瓷工廠，與三千多人同時工作。身處繪彩部門，所見的陶瓷已是經由形塑脫模、修飾再陰乾的了，這時工序來到賦予生命力的步驟。無論人物、花鳥或動物等表情與行動，皆要由繪彩畫筆勾勒完成，才會再進入下個窯燒工序，然後透過品管完美成品，經包裝部門，送海運銷往世界各地……回想這段經歷，常想像在海外某個角落，有一供人欣賞把玩之陶瓷精品，出自自己彩繪著墨，心裡不由得產生一股驕傲的幸福感。

那時我坐在長長輸送帶前，撿取陶瓷品繪製自己負責的部分，完成再放回輸送帶，流向下位繪彩員。乍聽工作變化不大，卻因訂單不同，每次接獲新品時都充滿樂趣，主管會依據情況分配著色先後與練習，並決定繪彩人數。工作期間，如果離開座位去喝口水，接下來只要快手一下，就可以趕上進度；但若是去趟洗手間，則上一手同事直接將她的完成品放置我桌上，我回來瞥見堆積數量，便知接下來要一邊消化堆積的，一邊兼顧輸送帶上新來的。

繪彩員也有通暢的升遷機會，表現優秀者會被派往位於日本名古屋的總公司，受一年核心訓練，回來即可升任組長或課長。不過，當年我放棄去日本受訓的機會，因為失學多年，那年考上商專，開始半工半讀，完成學業是心中第一要務。畢業後轉業會計工作，儘管對於必須做出選擇，心情難免悵惘，卻也沒有後悔。

裝飾陶瓷產業因轉型及勞力外移因素，日漸凋零沒落，後來聽說以資遣全廠員工做收，令人不勝唏噓。近來，我時常懷念起那些年以廠為家、以廠為校的榮耀感，只是那似乎已是不可能再回來的時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