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惠昭/有時候花有時候鳥:萬分之一的馬來西亞
我想我可以來說說馬來西亞了,畢竟這是我去過最多次的國家,至今一共去了六次,第一回合去爬神山,第二到第六回合都為賞鳥拍鳥。
爬Kinabalu神山已是近乎前世的事,當時年紀尚輕,就算鐵腿也可以登頂,領取證書,但歲月倏忽從「絕不放棄」飄移到「山就遠遠看看就好了」的數字,再來到馬來西亞,總會先問一下鳥導以安定魂魄:需要走多遠?路好不好走?
如果有好鳥,我還是願意多走一點路的。
後來才知道四千多公尺的神山不是東南亞第一高峰,緬甸還有更高的。
第一次到馬來西亞看鳥,當時我對這裡的鳥毫無概念,當然也沒有所謂目標鳥,路線由識途老馬的朋友安排,主要走山打根、踏賓和丹儂谷等東馬三大賞鳥區,跟著不會說華語的鳥導A鑽進堪稱螞蝗大本營的林子,身體像泡在濕熱的水裡,啊這就是小說家張貴興筆下的,熱帶雨林的氣味!
每一隻鳥都遠在天邊,每一隻鳥都是新鳥,但沒有傳說中在步道邊緣跳進跳出的pitta八色鶇或唾手可得的broadbill闊嘴鳥。當A呼叫很久,甚至錄音再回放,不敢置信的,一隻大藍八色鶇竟然跳到我們面前。
看到大藍的難度如同在街上遇到村上春樹(可代入任何偶像),但對不看鳥的人來說,就算大藍站在面前,也無法接住這樣的幸運--不過是一隻奇怪的鳥嘛。
疫情前一年找了西馬的華語鳥導,終於領教到餵食和hide(躲偽帳)的威力。和「徒步找鳥」大不同,鳥導各有其固定經營的餵食點或私房點,而有些鳥需要你躲在偽裝帳才會現身(或不現身),雖然掉入人類的計謀,但「保證」有明星鳥可看。野拍和躲hide通常交叉使用,野拍的槓龜率太高,鳥導們公認野外的鳥愈來愈少愈難找,曾經有兩天,我們的目標達成率為--0%。
但有個好處,觸及人類的機率也降到最低點,這裡不會有台灣那種一兩百人包圍一隻鳥的畫面。
疫情後猛趕進度,八個月內飛三次馬來西亞加一次越南,見到「婆羅洲三寶」的孔雀雉、稀有的栗胸山鷓鴣、華麗的火背鷴等等塞滿記憶卡以致讓我有種發財幻覺的鳥。每一次都有天賜的驚喜,亦有大捶心肝的失落,每一次我都多認識一些馬來西亞的鳥、人,以及食物,乃至慢慢建立起一張清單,床邊必須擺上一本廖文輝編著的《馬來西亞》以便進入這個國家歷史與族群的萬分之一;每一次也都悲傷地想,會不會有一天,這遼闊大地被棕櫚樹所覆蓋,千山鳥飛絕?
當然還是要再去的,畢竟我還沒坐船遊蘇高河看長鼻猴當個正常的觀光客,沒踏進砂勞越,而那一羽神山特有種的黑喉綠闊嘴鳥總是來到夢中撩撥我,那種想看卻看不到的渴望,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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