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雲英／為誰辛苦為誰忙

往陽明山的路途有點遠，我在搖晃的公車上睡著了，愈往山上行駛，司機嗓門愈大，簡直擾人清夢，翻來覆去，就那幾句話：「坐好，快坐好，車要開了。」「車停再刷卡，不然摔個四腳朝天。」甚至語帶威脅：「這麼不聽話，我不開了！」嚇得老奶奶菜籃族都不敢吭聲，屏氣凝神乖乖坐定。

這些老奶奶趕在年前下山大肆採購，將菜籃車擠壓得毫無空隙，雙手還披披掛掛，快到站時，按鈴刷卡，身體隨著轉彎的公車左右搖擺，任誰看了都會捏一把冷汗，所以司機老大才會沿途嘮叨個沒完吧。我隨口問坐旁邊的老奶奶：家裡沒年輕人嗎？妳隻身出來買菜，買這麼多，拖得動嗎？老奶奶和藹可親地對我說：「他們都還在睡，上班上學很辛苦耶。」難道她在人擠人的市場殺進殺出就不辛苦？我很想這麼說，她卻惶惶求助於我，待會到站可否幫忙提下車？那有什麼問題！我一口允諾。

看到前面陸續下車的老奶奶，吃力地把菜籃車搬下去，人也差點滾落，司機再度氣急敗壞地大喊：「明明扛不動，幹嘛買那麼多？」他轉頭向車上乘客發號命令：「喂，你，還不過來幫忙？」可他自己倒是袖手旁觀。我看著老奶奶們佝僂著身子，步履蹣跚，感覺好心酸，究竟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呢？正陷入沉思，隔壁的老奶奶按了下車鈴，當車停妥、靠站，我們一前一後地把菜籃車扛下去，有位青春少女迎面而來，向我身後的奶奶撒嬌似地抱怨：「不是說好一起去，怎麼趁我睡覺時先溜了？」嗯，這小孩還算有點良心，懂得亡羊補牢為時不晚，我心想。

繼續坐在車上胡思亂想，又聽見司機的大嗓門：「終點站到了，妳不下車，我可要下車了。」我這才如夢初醒，司機老大雖口無遮攔，但毫無惡意，他天天被困在狹小空間裡，四肢難以伸展，怎能要求他一直保持和顏悅色？而他又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