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耀威／老人酒吧

前陣子我去了一趟東京，完成某項任務後，拜訪朋友S。他生活在一處叫作高円寺的地方，商店街內有三間店是他經營的。S的媽媽是無政府者，居住在另一處的郊區田野，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S的爸爸是個作家，以兒子的名字為筆名。S所經營的三間店，一間是二手商店，雇用兩個員工，三人輪班顧店；另一間是便宜的民宿，頂樓房間設定為台灣大使館，免費提供給往來的台灣朋友棲居；還有一間酒吧，任何人都可以申請擔任店長，賣自己的東西，扣除房租成本給S，其他歸自己所有。許多人認為S是個奇怪的人，他也以到處尋覓奇怪的人為樂。我很好奇，S是生活在什麼樣的城市，能容得下這樣奇怪的人，允許他們做任性的事。在我身處的世界，這樣的人已經愈來愈難得了。

S雙手插在圍裙的口袋，一邊顧店一邊等我到來，店裡除了匯集而來的二手貨，還有一些訴求無政府主義的CD專輯，作者名相同的他爸爸的書與他的書並排陳列。S說這間店的店租很便宜，他租的酒吧與民宿也是，還對我說，由於房東僅能隨物價微幅調租，不能任意翻漲房租，所以這邊很多店可以開很久。我問了其他地區的日本人，似乎沒有明確的法律依據，那或許是一種不成文的地方默契，或特定城鎮的自我約束，總之，這樣真好。

離開S的店後，我去附近晃蕩，經過一間迷你酒吧，從小小的窗子往內窺探，吧台內有一位黑衣男子在調酒。我開門入內，發現近乎滿座，擠進其中的空位坐定後，注意到老闆是名有點年紀的阿伯，初估約六十到七十歲。再往一旁客席瞥去，也全是老人，這是老人調酒給常客老人喝的四十年老店，老闆是位藝術家，牆上掛滿他的畫作及雕塑。我在其中顯得突兀，知道我來自台灣後，一旁老人們紛紛好奇地詢問，並分享自己的台灣旅遊經驗，有時候某位開個玩笑，整個酒吧立即充滿相容的笑聲。

酒吧裡有一種套餐，四、五樣下酒的自製醃製物搭配一款燒灼，我點了一份。其他人的桌上有菜單上沒有的菜色，吧台一角有一區放置炒爐，似乎亦能提供熱食。這樣引人懷舊的店鋪台南也有，不過因為民情不同，老人群聚的酒吧倒是沒見過。但無論是什麼型態的店鋪，那種經歷時光累積出的獨特風味，在哪裡都給人雋永氣息。

聽S的朋友介紹，那附近還有一間阿嬤開的酒吧，位於某個很容易被錯過的、殘破窄巷深處的地下室，我下次一定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