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素娟／相見不相識

晚餐過後，到附近文創園區散步，是我每天必行功課。為了治療惱人的失眠，我來回踱步，在入口懸掛燈籠處，看著地下斑駁的石子路，看著暮色漸漸籠罩大地。

某天，遠處走來一名帶有少女感的中年婦女，身穿白色上衣、紫色白點短裙，模樣婀娜多姿。當我豔羨那曼妙身材時，目光游移到她赫本短髮的臉龐，在淡紫色口罩的遮掩下，那雙眸子，如《老殘遊記》形容的：如秋水，如寒星，如寶珠，如白水銀裡頭養著兩丸黑水銀。更使我想到〈魯冰花〉的歌詞：「家鄉的茶園開滿花，媽媽的心肝在天涯，夜夜想起媽媽的話，閃閃的淚光魯冰花。」對，那眼神還真像媽媽！

當我想定神多看幾眼，那婦女的眼神卻似乎有意閃躲，而且加快腳步走開。啊，我忽然意識過來，她應該是小妹！馬上轉過頭去，看到一百八十公分的妹婿，兩人手拉手，漸行漸遠，消失在迷濛中。

那一刻，口罩上沾滿我的淚水。

自從在媽媽葬禮上數落小妹不是，責怪她未在媽媽病危時來醫院探視，姊妹就此形同仇人。根敗葉散，本會老死不相往來，沒想到卻在公園不期而遇－－在這疫情年代，口罩杜絕病毒，也遮掩尷尬，反而成為我最好的保護色。

身邊冒出一個不認識的天真女童，頻頻向我問話：「阿姨，妳為什麼在這邊走來走去？妳家住哪裡？」她的媽媽很不好意思，急急把人拉開。

想想自己已老邁，羸弱病痛，不久也將和媽媽擠在那小小的塔位中，又何必在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