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墉/窮山惡水結甜棗
每年中秋都會想起小時候父親餵我吃棗泥月餅,那是他從衡陽路一家北平點心鋪買回的,他先撕開棗泥餅外面的玻璃紙,在我面前把餅掰成兩半,一邊掰一邊說:「瞧!餅掰開,棗泥還連著,這是真棗泥,帶黏性,如果摻了豆沙,就不黏了。」
母親則會一邊吃棗泥月餅,一邊瞪大眼睛說:「這紅棗是從大陸偷偷運來的,棗樹可了不得,古時候如果砍棗樹,是要被殺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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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從小就對紅棗十分敬畏,但我沒見過棗樹,直到五十歲那年,遊完九寨溝坐車回成都。路很險,兩邊全是光禿禿的黃土山,突然看見個羌寨,一片紅黃藍綠的經幡,在風裡抖動。我對導遊說,咱們進去瞧瞧吧!難得看到羌寨,車子就轉向斜斜的山道。路很不平,乾脆下車走,兩邊應該都是人家,但不見房,只見一根根木頭高高低低地「堆成」圍牆,縫隙裡偶爾窺見到幾幢土樓,簷前掛滿青稞。
突然聽見孩子的讀書聲,路邊居然有間磚房,門開著,好多孩子正跟著前面一位女老師朗讀。牆壁上的紅磚看來砌不久,但是中間有縫,沒抹水泥。老師過來招呼,說那是村民自己湊錢蓋的,錢不夠,好多家的孩子是輪著上學,譬如姊姊上一三五,弟弟上二四六,不上學的孩子就自己在外面玩。又指指黑板兩邊紅紙上寫的兩行字:「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走出學校,突然看見黃土坡上一排綠葉的樹,在四周土黃的對比下顯得特別亮眼。我好奇,跑過去看,導遊喊:「不稀奇!那是棗樹!」果然看見綠葉間好多淺綠帶紅的小果子,導遊又說:「棗樹賤,不下雨的黃土地照樣活。」
車子繼續上路,我看著兩邊光禿禿的黃土山,不解地問導遊,在這窮山惡水的地方人們怎麼生活?
導遊沒答,前面的司機突然大聲說:「對!窮山惡水!窮山惡水多刁民!養不出好種,以前我開貨車,半路聽見後面砰砰幾聲,跳上幾個刁民,接著就抱著我的貨跳下山溝不見了。」又狠狠拍方向盤:「這些刁民都該早早抓起來,槍斃!」
我笑說:「乾旱的黃土地不是也能長棗樹嗎?結出的棗不是還甜嗎?愈是窮山惡水的地方,我們愈得同情他們、幫助他們。」
當天晚上,我決定為苗寨的孩子蓋學校,隔兩年,在大涼山普格縣建成第一所「薇薇希望小學」,並在接下來的十年間陸續蓋了三十九所。
現在吃棗泥餅,除了想我早逝的父親,還會想到那次在枯黃羌寨裡,一排綠綠的棗樹,上面結了千千萬萬的紅棗,土很乾,棗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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