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柴萬罐／第一次笑

第一次因為母親過世而哭，是在喪禮結束不久的某天晚上，從房間要走去廁所途中，無意間在父親電腦前，看到很久以前的影片。那是五歲時，我正在學騎腳踏車，某次去家裡附近公園練習時，重心不穩摔倒，兩邊膝蓋破皮，很快滲出血。我號啕大哭，母親趕緊過來安慰我。

「乖乖，不哭不哭，媽咪惜惜。」眼淚流下之前，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再也聽不到這樣的聲音了。

第二次因為母親過世而哭，是某天半夜我作了個夢，夢中我們家的房子比現實中多了一層樓，有五樓。母親其實沒有離開，她就住在五樓的房間裡。雖然她沒辦法下樓，但只要我想，就隨時能去找她。

猛地睜開眼睛，早上七點。發現一切都只是夢而已。

升上高中，我開始寫作，想寫一篇幾年前，我作了一場母親住在五樓的夢的故事。書寫過程中，過往的記憶一幕幕竄進腦海，不斷刺激我的淚腺。那是我第無數次因為母親過世而哭。

寫完文章兩個月後，學校文學獎評審結果出來，〈住在頂樓之上的母親〉獲得佳作。我眨眨眼睛，再定睛看一次，確定是自己得獎後，我大叫著跳了起來，書桌前的椅子被我甩飛幾米遠。

父親聽聞聲響，過來問我在幹嘛，我興奮地告訴他：「我得獎了欸！我得獎了欸！」

笑著笑著就停了，然後我就沒再笑了。

我想起文章的內容，想起當初邊寫邊哭的自己。那是一段極其悲傷的過往。而我現在，卻因為這篇文章那麼開心。

這樣對嗎？

深夜，躺在床上，腦中閃現過往一次次因為母親過世而哭的場景。我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靈魂回到母親剛過世的那段時間，好讓自己再哭一次。只要成功哭出來了，那麼也許，我的罪惡，就抵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