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以安／蔥仔蒜田裡

妳走進蔥蒜田裡，拉起鬆垮花褲管

蹲下，翻出褐鏽斑斑的鐵蔥插

「五株……六株……都可以！」

老闆這樣吩咐，鳳眼的妳笑著揮手

這麼告訴我──

「這是我第一次──種蒜！」

剛來幫忙不久，前幾天穿不住外套的時候

太陽大，不像現在涼涼

都是拔──而已──

「對喔妹妹，這是蔥，還是蒜呀？」

都不是、也都是

伊是蔥仔蒜（tshang-á-suàn)，我嘀咕

仔（á）：名詞後綴，有小的意思

蔥在前小、蒜在後大，說起來

還是偏蒜的一種吧？

大蒜：蔥蒜。批發代號SG4

英文的Leek，德語的Pórree

總得換成符碼才確認，好比

身分證字號拼成我，而妳──

「我同學的老婆啦，我請她來幫忙！」

「沒種蔥，沒種蒜，也沒有這個。」

妳說，無颱風無地震的老家

也務農，榴槤芒果蓮霧波羅蜜

蔥仔蒜、沒有、第一次種

「蔥怕熱啦！都被蟲蟲吃掉囉！」

採收後的蔥仔蒜，泡好澡、理完髮

送預冷室吹冷氣，凌晨時打箱，坐上

北漂的運銷車，喊價批發，米其林餐廳

當牛排好朋友、歐式濃湯原料

落梅雨的產地插下一批新苗

台灣的榴槤太貴，我說，妳咯咯

笑了，滑開手機裡的相簿遞來

家鄉那，弟弟剛採下滿室青綠刺果

「機票錢啦機票錢！」妳說

來台灣，蔬果都要坐飛機

「無人要做田啦！」膚色和妳同黑

老闆撥開一把把蔥苗，乾裂的土噴濺

「越南仔、越南仔（Ut-lâm-á）。」

他們這樣喊，不過，姊姊，「這也是我

第一次──種蔥仔蒜哦！」

●呈現階級、城鄉差異，相當精采。（楊澤）

●以字源學般的書寫策略，自然、輕盈，洋溢著明朗的熱情，苦中帶甜地書寫外籍移工的心境，過程生動，彷彿帶著讀者到田裡種蔥仔蒜。（羅智成）

●寫法不同於一般文學獎寫外籍移工的方式，聚焦寫此地的生活實感，並不濫情說教。（楊佳嫻）

●決審紀錄刊於文學大小事部落格：https://reurl.cc/0jMe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