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虹／叢林暖冬

立冬已過，穿著一件薄襯衫在叢林中進行蝴蝶調查，仍是汗流浹背。

這幾年在墾丁社頂區的珊瑚礁叢林進行蝴蝶調查，都有當地社區夥伴同行，他們一人辨識蝶種與數量，一人記錄，經過十年訓練，已經可以獨立作業。

時序入冬之後，彩蝶種類以斑蝶為多，其中又以大白斑蝶最易見。大白斑蝶是墾丁叢林飛行最緩慢的蝴蝶，大型又美麗，因為幼蟲時期專食有毒植物爬森藤，體內累積的毒素可防禦天敵捕食，連大型的人面蜘蛛網獲時都將牠如落葉般清除，於是大白斑蝶不知所懼，在熱帶叢林中彷彿優雅可親的翩翩精靈，十分討喜。近幾年觀察，大白斑蝶數量有明顯增多的趨勢，單日調查數量常有三十多隻，有時甚至多達六十隻。

樹蔭下乘涼，一隻大白斑蝶飛降身前花叢，我拿起手機貼近拍攝，身後卻響起社區夥伴調侃的聲音：「妳還拍不夠嗎？」我的確是拍太多了，但總是抵抗不了牠親近時的吸引。

長期監測的資料顯示，大白斑蝶多了，大紅紋鳳蝶卻少了，2022年社頂地區完全沒有記錄到此蝶，2023年至今則記錄到一隻。但曾經有幾年，大紅紋鳳蝶的數量是多的。2014年在大紅紋鳳蝶大量羽化的春日，社頂地區單日曾記錄到四十隻成蝶，蝶蛹則近六十個，當時鮮麗的彩蝶四處飛舞求偶，以及交配的畫面，為社頂部落的生態旅遊路線添綴許多綺麗風光。而這二種蝴蝶的興衰演變，推論應該與氣候變遷有關。

蝴蝶族群的興衰，與幼蟲食草有直接的關聯，受到全球暖化所連動的各種環境因子影響（如溫度、雨量分布、林下光量、乾濕度變化、土壤品質等），珊瑚礁叢林中的爬森藤蓬勃蔓生，而大紅紋鳳蝶主要幼蟲食草異葉馬兜鈴卻節節敗退，使得母蝶產卵與幼蟲存活都顯得困難，我和社區夥伴長年穿梭林間，對於大白斑蝶的大起與大紅紋鳳蝶的大落，有著貼近的體認。

曾經，我們想以人為之力，留住珊瑚礁叢林裡大紅紋鳳蝶的族群，殷勤為幼蟲食草澆水與維持林下光量，然而最終發現，大自然終究不是人力可以調控的場域，異葉馬兜鈴生育地仍逐日劣化，部分領地已被爬森藤取代。

步道旁，兩對大白斑蝶正交尾，樹叢間蝶蛹分散垂掛，這熱帶物種在氣候變遷影響之下，現階段無疑得到更大的發展空間，藍天綠地因這美麗蝴蝶漫舞顯得生機無限。綠意與蝴蝶看似都在，然而這片蝴蝶森林中的物種卻默默出現了變化。

午後東北風起，季風帶來較為清爽的氣息，但風季也是乾季，叢林中的各式生命，又將面對另一場存活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