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吉諒／敘事曲

晨霧凝結在江邊

江南的水色胡琴般蜿蜒

穿過每一個小橋，石砌的

木造的，或竹子搭就的

琴聲柔軟如水，一轉彎

就過橋去了，橋下的流水如古箏

華麗流洩，濺起的水花

像溪邊浣衣女子的笑聲

驚得溪中的水鳥紛紛飛起

慌亂的盤旋，路過的小伙子

好奇慢下腳步張望

琵琶那樣前進，又若無其事的後退

零亂的腳步叮叮咚咚

無法控制的加速心跳

安靜而巨大的聲響

音符般墜落，春天的時候

落在姑娘們的胸口

月牙式的衣襟別著

一朵路邊隨手摘下的小花

揚琴般細碎的花朵

像那些小小的快樂

不知名的惆悵

以及忽然來的寂寞

二胡的聲音那樣又長又濕

烏黑的長髮挽成粗粗的辮子

垂放左側，微微下俯

像是想著什麼，簫聲般

隱隱約約的化成

迷離的月光

這樣的音樂在台北

我的畫室內，都寫成了詩

用書法細細抄寫

在柔軟的手工紙上

美麗的而古老的風景

三十年前在杭州的煙雨裡遇過

在蘇州的烏衣巷口，依然飛著燕子

老舊渾厚的韻味

古琴般令人安靜、平和

曾經的溫柔對話

忽然變成戰狼叫囂

殺氣騰騰的琵琶如萬馬奔騰

揮弦運指，如撕開天地

震耳欲聾，緊迫而來的

嗩吶高昂淒厲，如戰機呼嘯

不斷越過海峽中線

將軍令的大鼓如實彈的炮聲

液晶螢幕裡的演習，幾乎可以聞到

爆炸與燃燒的焦味

新聞，多半猜測戰爭的謠言

以及學歷的高低、論文的真假

我屢屢回望桌上的書法，

卻似乎聽見

蘇東坡鐵板銅鈸般的吟唱──

大江東去，浪淘盡

一時多少英雄豪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