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旅行‧徵文佳作】刀洳偃／追逐星塵（中）

前情提要：

刀洳偃／追逐星塵（上）

文／刀洳偃

一陣強烈的不適過後，洛雪咬著牙牽動沉重的身軀。她顫抖著眨了眨眼，發現自己並沒有倒在賀杰的懷中，她的身邊亦不見他的身影。不安和恐懼接踵而來，她不敢置信地張望，在一片朦朧的煙霧中尋找賀杰的身影。

——最終，在幾百米外的瓦礫中，看見車頭前那熟悉的身影。

「為、為什麼⋯⋯」洛雪吶吶地自言自語。

她無助地坐在地上，眼神空洞。

她在恍惚間想起，剛才千鈞一髮之際，是賀杰推開了她。腦海中的最後一幕，是賀杰最後的笑容，以及那句——「我愛你。」

在尖叫聲和混亂中，她絕望地大喊：「為什麼要再次奪走他！！！」

「不可以這樣！」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每次都要這樣對我！！」

她不住地哭喊，彷彿在斥責這個世界。

地上躺著賀杰早已碎裂的手機，叮咚一聲，屏幕亮了。

「杰，我正在餐廳附近了。有很嚴重的交通意外，你還好嗎？」-雪寶貝

第幾次了？洛雪已經無力數算。她只知道自己的無能，令她再一次失去愛人。

⋯⋯

「使用者號碼：UID 000 017 - 星璇 - 首席時空糾正師。」矽邇的聲音在傳送儀內迴盪。

銀藍相間的傳送儀以玻璃覆蓋，像個半開放的玻璃罐，裡面的空間僅允許一人站立。它底部的光軸閃爍著藍光，並且在緩慢地前進。一個穿著深藍色筆挺制服的男人正站在傳送儀內，他拉了拉金色滾邊的衣領和衣袖，又低頭將手錶的錶帶繫緊，一絲不苟。

「嗚哇，不愧是星璇大人，這次的任務是SS級呀！」

拿著液晶掌上儀的橘髮男生朝星璇走去，邊滑動屏幕邊說：「這次任務的時空是2023年，擁有『穿越』能力的超能力者引致時空錯亂和大量死亡，目前不確定超能力者的人數。您要找到目標所在的時空，辨出問題根源和找方法糾正⋯⋯」

星璇打斷了他，說：「資料我都有看。已經準備好了。」

「按照程序還是得說啊⋯⋯」他嘟囔著，將調整好的通訊耳機交給星璇。

雖然他和其他成員一樣，稱呼星璇為「大人」，但是倆人因為長年合作，一點也不生疏。他看了看傳送儀底部的藍光軸，果真如星璇所說，讀條差不多要滿了。

他又在掌上儀滑動幾下，挑起眉說：「這次的根源有點⋯⋯」

「我會找到。」星璇再次打斷他，說：「可行的辦法都想好了。傳送吧，菲爾。」

菲爾瞪了他一會，最終還是嘆了口氣。

星璇不是著急的人，他只是不喜歡浪費時間。畢竟大家都知道糾正時空是分秒必爭的事，他亦只不過是貫徹到底，況且，這次是特殊緊急任務。

菲爾站立端正，靠攏雙腿，抬手朝星璇敬禮，說：「恭送星璇大人，願星塵加護！」

「願星塵加護！」

在場的其他成員也面向他齊聲喊道。

菲爾在顯示屏上驗證指紋，星璇腳下的藍光迸發，啟動傳送。隨著系統的運作，傳送儀變成密封的玻璃罐，連玻璃也變成黑色，一陣亮光過後，星璇消失在傳送儀。

意識一陣朦朧過後，星璇覺得腳下踏實了。

才剛睜開雙眼，便聽到矽邇的聲音從耳機傳來：「成功到達UID 187 269 108 時空，當前地點為W國A市，區域時間為 2023年2月20日 21時03分。請使用者確認最後一次登錄以驗證意識。」

他抬手確認腕錶上的時間，回應：「000017 星璇，最後登錄於星塵歷7月5日，7號傳送儀。」

「意識清晰，身份確認完畢，請立即執行任務。」

矽邇說話時，星璇趁機四處張望，觀察這個時空，發現自己正身在一座百貨公司旁邊的暗巷。他走出巷子，看見百貨公司的大門處，被騰出一個空蕩蕩的位置。

明明應該是正門，卻沒有安裝玻璃門，距離百貨最近的一個公車站，有維修員正在施工。種種跡像顯示，這裏曾是意外現場，並且隨著日子過去，人們仍在如常生活。

「一切正常。」星璇說著，走回剛才的巷子，說：「菲爾，目標不在這個時空，再為我定位傳送。」

耳機那頭傳來菲爾的聲音：「咦？這是目標原本住的時空，難道沒回這裏？」

「說不定已經放棄這個時空。」星璇說。

在他接觸過的案例中，擁有穿越能力的超能力者，大部分都不會停留在原本的時空。原因不外乎是他們已經在別的時空找到理想的生活、愛好時空旅行，或是⋯⋯再也回不去。

一會過後，菲爾說：「已經更新時空定位。這個世界的平行時空好多，我連同其他UID一次傳你，您可能要一個個找了。」

「沒問題。」星璇說。

星璇的手錶震動幾下，他抬手在錶面上驗證指紋。接著，面前的景物開始模糊扭曲，形成一個混沌的空間。

再次確認菲爾傳送的UID列表後，他踏入時空隧道。隧道的門隨著他走進而逐漸收縮，最後憑空消失。

又是一陣意識朦朧後，星璇再次睜開雙眼。

矽邇的聲音從耳機傳來：「成功到達UID 187 269 002 時空，當前地點為W國A市，區域時間為 2023年2月14日 23時43分。請使用者確認最後一次登錄以驗證意識。」

「000 017 星璇，最後登錄於星塵歷7月5日。」他回應。

「意識清晰，身份確認完畢，請立即執行任務。」

星塵的監察系統能對所有現存的時空進行實時監察，只要一向穩定的時空突然發生發生紊亂，都會立即被標記並且區分程度分類。而糾正師執行任務時前往的時空座標，則是根據紀錄的節點進行定位。

星璇將UID列表從頭看了一遍，發現這個時空的UID相對靠前。如此看來，時空紊亂最初發生的時間是在2023年2月14日。

他走出暗巷，看到百貨公司前一個行人區域被封條封閉，而且範圍不少。裡面架起碩大的帳篷遮擋現場，穿著醫生裝束的人在來回進出，清潔工人則正外面清理周遭的一片狼藉，零星的警察在現場紀錄和進行筆錄。

有些路人在封條外駐足拍攝，星璇緩步走近封條的範圍，一隻手臂突然伸到他的面前。

「警察正在辦事，無關人士請勿接近。」一位警察阻止了他。

星璇張了張嘴，始終沒有問出疑問。

《星塵守則》第一條，保持低調存在，免於被世界發現。

「世界」泛指時空意識體，萬物跟隨祂的意識此起彼落。然而，一旦有任何世界中的意識發現了不屬於該時空的東西，則會被定義為「異常」。一旦被發現，排除「異常」的手段將會被觸發，天災、意外、人禍⋯⋯只要是合乎「異常」所在情景的手段，祂將不計手段排除，被稱為——「排除」。

因此，糾正師作為穿越到不同時空的前線人員，是最危險的職業。他們為了降低自身在世界的存在，必須減低與原時空住民的交流。

星璇沉默不語的退到後方，凝視著帳篷的方向，思索著獲取資訊的方法。

此時，一位正在拿著手機的路人走來，說：「裡面有你認識的人？」

突如其來的問題使星璇繃緊神經，他默默地看著那人，半晌後才回：「沒有。」

那人說：「哦⋯⋯看你神情那麼凝重才問問罷了。這交通意外令人惋惜，那邊賣電器的在播新聞，好像死3傷7吧。」

星璇沒有回話，只是禮貌地笑笑，那人見沒有得到回應，訕然離去了。

星璇不禁鬆了口氣，低聲道：「交通意外⋯⋯」

他走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從口袋拿出一副特製眼鏡。眼鏡的外形簡約且修長，並以堅硬神秘的銀色金屬包覆，僅僅鏡片的位置呈半透明的藍色，像個相當有科技感的光學工具。

戴上眼鏡後，星璇眼前的景象頓時覆上一層灰藍。「理光之鏡」——糾正師的基本裝備，用來區別時空的人與景。若對象是灰藍色，則代表他們同樣屬於當前時空，未有絲毫異樣，反之，則代表他們不屬於當前時空。

星璇的手指在眼鏡邊緣的小滾輪輕輕一掃，眼前的景色便開始倒流，如同一部倒放的電影，所有的人事物皆被鍍上一層紅色，代表他們是過去的影像。

眼鏡角落顯示的時間停在2月14日的20時36分時，他開始慢慢往前掃。

星璇透過眼鏡看到同樣的百貨公司門前，行人歡天喜地的情境，有人在街上賣玫瑰花，有人捧著花束，牽著身邊的愛人。忽然一輛汽車衝上行人路，行人爭相走避，最終撞到公車站上才停下。車上的司機頂著傷勢，跌跌撞撞的下車，死傷者倒在路邊，嘗試營救的行人把現場圍個水洩不通。

不久後，警察和救護趕到了。現場一陣混亂過後，警察架起封鎖線，重傷的人被抬進救護車。隨著眼鏡上顯示的時間不斷推移，鏡片上顯示的景象慢慢與現在的時間重疊，最後重新停在23時43分。百貨公司的暗巷中，出現了星璇的身影，他的身影被鍍上一層銀白，代表他是星塵的成員。

星璇放下操作理光之鏡的手，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已被撞倒的公車站牌。

好一會後，他重新滾動滾輪，細緻地調較時間。

20時36分⋯⋯

38分⋯⋯

40分⋯⋯

45分。

就在時間踏入20時45分的時候，星璇注意到鏡片出現雜訊。他反覆確認，發現雜訊僅僅出現在45分後的數秒。而踏入46分的時候，星璇從散去的人群中隱約察覺一絲異樣。

他收起眼鏡，走到讓他感覺氣息最強烈的一處，正正就是他來時的暗巷。而這條暗巷，在事故現場的正後方，在當時被救護車遮擋。他在暗巷的角落等待大約五分鐘，未見任何人經過，可見這是一條人跡罕至的巷子。

「⋯⋯是最方便使用能力的地方。」星璇說。

他對著面前的牆壁伸出右手掌貼上去，接著聚精凝神，唸道：「理光之力，為我彰顯痕跡。」

星璇的超能力名為「理光」，其中一種能力便是辨析超能力的使用痕跡。通過辨別使用痕跡，便能推敲出任務目標的數量、大約的能力範圍以及效果、影響，對於查案的用處不少。

「理光」與「理光之鏡」的名字相似，並不是湊巧。

「理光」的用途不止一種，它被星塵系統定義為最高級別的特殊能力。在星璇加入星塵時，他的能力便被科技部提取、改造，用來製作「理光之鏡」。星塵中所有成員都知道，星璇在星塵的地位舉足輕重。

隨著星璇發動能力，一道靛藍色的光自他手掌綻放，迅速從他的指縫間竄出，攀上百貨公司的外牆。頃刻間，那面牆壁彷彿變成一道鋪滿電路的光幕牆，這些電子紋路迅速伸展後，又往星璇手掌的方向聚集。最後，靛藍色的光聚集在他手掌的右方，代表那處曾是使用能力的地方。

隱約的紋路在牆壁上展示出一個足有成年人高度的圓形，除了這一處之外，四周並沒有任何痕跡，星璇便知道從始至終，目標只在這裡使用過一次能力。

他思忖片刻，既然時空定位在這裡的原因得到解釋，那麼時空紊亂發生的時機也間接得到證實——是車禍。他不禁開始思索，任務目標不斷將時間推前，卻始終留在這個地方的原因。

「菲爾。」星璇喚道。

「星璇大人，我在！」菲爾馬上應道。

「目標熟悉使用能力的最佳地點，相當有經驗，而目標執著於身邊曾經發生的事故。」星璇向菲爾匯報所得。

一會過後，菲爾說：「啊⋯⋯我已經紀錄好了，現在為你收窄穿梭範圍⋯⋯」

「不用，我打開了。」星璇又打斷了菲爾的話。

「咦？」菲爾一陣疑問。

兩人說話間，星璇已經使用能力透過重整痕跡，重現超能力原本的形態。只見牆壁上原本還在隱約閃爍的紋路慢慢坍縮塌陷，變成一個幻彩黑色的通道。

「你重現了？」菲爾問。

「嗯，現場只有一種痕跡，目標曾經打開通向下個地點的時空通道。我現在將進入通道，確保通訊訊號。」星璇回道，走進時空隧道。

「⋯⋯明白了。」菲爾自知無法阻止星璇的決定，語氣轉為凝重。

目標的能力尚未完全知曉，一旦星璇進入這條未知的隧道，則代表伴隨未知的風險。最壞的情況是脫離矽邇的連結，落入無援狀態。菲爾瞭解星璇的覺悟，亦相信他的經驗，儘管如此，他依然跟著緊張起來，目不轉睛地緊盯投射屏上顯示的生態偵測及通訊狀態。

星璇踏入隧道，這空間彷彿沒有邊界，到處皆是暗沉的幻彩色，他卻能如履平地。無數的光束在他身邊快速掠過，他依然目視前方，在似乎沒有盡頭的通道中前進。

通道盡頭的世界，依舊是現代。

「菲爾。」星璇呼喚。

耳機那頭沒有回應。

「菲爾。」他再次呼喚。

「⋯⋯」耳機傳來一陣雜訊。

星璇皺了皺眉，看著手錶嘗試確認資訊。

「星⋯⋯星、璇⋯星璇⋯⋯大人！」這時，耳機終於恢復正常。

「聽到了。」星璇回應菲爾的叫喚，說：「系統運作受到干擾，沒有矽邇導引了，你幫我遙距更新資訊。」

一會過後，菲爾說：「已經更新好。你目前在187 269 377號時空，區域時間 2023年2月14日 19時30分。」

「果然早了。」星璇說。

菲爾聞言，萬分緊張：「糟、糟了？！」

星璇嘆了口氣：「我說⋯⋯災害發生的時間早了。」

他走出暗巷，看見面前一片慘狀。

率先傳入他耳中的是人們呼救的叫聲，然後是陣陣迫人的熱氣，風裡夾雜著煤油的氣味。高樓在冒煙、毀壞的建設東歪西倒、雜物散落一地，車禍釀成的情況慘不忍睹。

火災、爆炸、車禍⋯⋯幾乎能在都市發生的慘劇，都在這個時空中上演了。世界為了執行排除，啟動了大規模災害。

「⋯⋯繼續向大家跟進這宗嚴重意外現場的報導。」

不遠處，一位女記者吸引了星璇的注意。他戴上理光之鏡，好讓菲爾能藉此接收自己看到的畫面。

「就在今晚情人節大約7點的時候，就在我所在的這棟百貨公司門前，發生嚴重交通意外。一輛重型貨車突然從十字路口駛上行人區域，造成嚴重傷亡。」

「據悉，肇事司機傷重而亡，目前已經造成了6死12傷，1人危殆⋯⋯」

星璇聞言，別具深意的低吟一聲。他抬頭看向夜空，發現空中一陣異常的閃爍，像屏幕出現損壞般，色塊異疊並且反覆閃爍。

接收到畫面的菲爾說：「目標的能力對時空造成負荷⋯⋯反應這麼大，她可能還在現場，你要去找一下嗎？」

「我在這裡等她。」星璇回道。

既然目標只用這個地方進行穿越，那他就在這裡等待。

不出所料，一個女人跌跌撞撞的衝向他所在的地方。只見她渾身煙塵，衣衫上有不屬於她的血污，果真是災害的引發者。她的身影在理光之鏡中顯示明顯的黃色，代表她並非原時空的人。

她淚眼婆娑，身周被雜訊圍繞，細小的黑洞不時從她身周閃現。

她口中念念有詞：「回去⋯⋯回去、之前⋯⋯過去⋯⋯」

她渾渾噩地撞上星璇，抬頭看向他的目光迷茫，似乎是因為從來沒在穿越時撞見任何人，不禁為眼前這個深藍色制服的男人感到奇怪。而星璇看著她身周不斷出現又消失的黑洞，便瞭然時空突然不斷增生的原因。

他瞇起眼睛，使用理光的能力辨出她頭上顯示的名字，說：「穿越者 洛雪，我是星塵的時空糾正師，現以違反時空條約1、10、及38條為由，要將你拘捕。」

「時、時空⋯⋯」洛雪喃喃自語。

——星塵，洛雪兒時曾聽祖母提起過。

存在於時空夾縫的機構，擁有糾正時空的絕對權力。時空糾正師是他們的軍隊，而穿越者是最不可控的潛在危機。祖母要她承諾，絕不使用能力。

然而，她為了拯救賀杰，一而再再而三的使用能力。這段日子從沒遇到過所謂的時空糾正師，她一直以為那只是老一輩嚇孩子的謊話。此刻知道他們是真實，嚇得臉都白了。

延伸閱讀：

刀洳偃／追逐星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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