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徵文優勝作】Abby Chen／爸爸的味道

文／Abby Chen

「很臭欸！你不要在浴室用那個很奇怪的香水啦，我都不敢進去了！」

小時候，家裡是開貿易公司的。

印象中，只要我進入位於辦公室提供給客人使用的浴室，發現裡面瀰漫著一股非常特殊的氣味時。我就知道，一定又是爸爸！

爸爸從年輕的時候開始，就一直是跑遍大江南北的。小時候的印象裡，他總是穿著深藍色漿的筆挺的西裝，手提著又重又大的黑色扁平行李箱。

在爸爸的行李箱裡，總是會有這幾樣東西：機場免稅店買的高級巧克力、甜膩又黏牙的沙漠耶椰棗、還有一罐精緻玻璃瓶身盛裝的神秘琥珀色液體──爸爸口中名貴的阿拉伯皇族御用香水。

我讀不懂瓶身上的異國文字，只記得圓弧狀鑿刻精美的玻璃瓶身裡，是我最排斥的味道。曾經有一次好奇的我，轉開金邊的封口，順著滴管在洗手槽中滴下一滴，瞬間整間浴室充滿著馥郁厚重的氣味。這股氣味太難形容，像是浸泡過各種香料的木頭，但後勁裡又帶有一種尖銳難懂的花香。

這股氣味猛的鑽進鼻腔中再直衝腦門，彷彿食用芥末後的那股嗆辣，再滿溢至整個鼻腔中。那瞬間，我咳的眼淚直流，倉皇失措的逃離浴室。

然而奇怪的是，僅管我及家人們一致嘟囔抱怨，爸爸卻彷佛置若罔聞。他依舊執著的偏愛著這股氣味。即使我們三番兩次的央求他換一種味道，但只要每次玻璃瓶中的琥珀色液體快要見底，我總是仍在他的行李箱中，發現被仔細包裹起來，全新精美的同一罐香水。

我依稀記得，爸爸站在浴室前的洗手槽前，謹慎的用他黑色尖頭的小扁梳，一遍遍的將頭髮平整的梳理好。接著，他會轉開那罐只屬於他的香水，再用滴管沾取數滴，抹在梳子上。然後爸爸會哼著小曲，一臉得意又陶醉的把梳子上的香水，仔仔細細的抹上太陽穴旁的髮際線，再滿臉神氣的走出浴室。

隨著爸爸年事已高，曾經與他合夥的朋友也陸續生病或是過世。而阿拉伯國家在沒有擔保人證明下，逐次在簽證上給予刁難跟拒絕。最後，爸爸也只能黯然的退出市場，另闢領域。而曾經代表著他風光年華的這股氣味，也隨著他不再前往中東國家後，逐漸的消失在我們家中。

在爸爸去年離世後，我常常想起他的味道。卻遺憾的未能在家中任何一處，找到一罐他最愛的香水。曾經讓我捏鼻皺眉在家中四處奔逃的氣味，現在卻成為了一股我深切思念，卻再也無法找回的味道。

人總說愛要即時，我回憶起的卻是我抱怨爸爸時，他略顯無奈卻又帶點不甘的神情。彷彿我責難的不是味道，而是他逝去的青春，與未能將事業延續的遺憾。

※戀戀金句：氣味，總是超脫了距離與時間，卻留下了無止境與無盡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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