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與磚頭】陳顥仁／餘火──屏東縣民公園向晚

文／陳顥仁

在夏天結束之前，蹭著太陽去了一趟屏東。想來，屏東也是一個跟海相當親近的城市，待在一個小島，風吹在每一個人乾了又濕、濕了又乾的衣服上。我站在海水裡，用手掌和腳掌感受著礁石。太陽把自己分給每一個迂繞的人。

回到本島之後，去了一趟屏東市區，去見見老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屏東縣民公園，除了台灣的新銳建築獎、台北設計獎之外，還連續拿下了十多座國際設計獎項，它還有一個正式的名稱「HEITO 1909」，紀錄的正是屏東製糖工廠創立的年份1909年。這塊土地原址上所在的台糖舊紙漿廠和糖廠的工業廠區，則是在1994年因為嚴重工業廢棄物汙染及廢水汙染正式關閉。

而屏東縣民公園中最令人矚目的，就是一處下挖的地坑，也就是台糖舊紙漿廠的遺構。在僅存的混凝土基礎上，衍生工程顧問有限公司加上了許多特殊處理過的鋼板，不只滿足安全性的機能條件，更以其明確的顏色、材質來回應這個基地特有的時間性。走在鏽色鋼板和灰色混凝土的地坑中，抬頭就是屏東開闊的天空，還能聽見一旁殺蛇溪細細的水聲。

然而我們剛剛抵達的時候，什麼都沒見到。不愧是一座數十公頃的公園，如果不是入口處的形象海報，我們真的是隨時都可能折返。一開始見到數座巨大的廠房或倉庫建築群，乍看之下也像是駁二或是松菸的風景。可能剛下過雨，我們就朝著彩虹的方向一直走，經過一個又一個大型裝置作品，身邊還有遊園車輕快地駛過。真不愧是一個地坑，我心想，我還從來不曾這麼沒有把握地接近一棟建築。

終於走近的時候看見一堵牆，隨時坡道慢慢爬升，我們終於鳥瞰地坑的全景，方形的基礎牆面之中，有一座正圓形的金屬廠區模型。我又心想，還真是一個幾何控的建築師啊，如果同道中人可能就會懂得這份趣味。因為天色還沒暗下來，我們繼續往前參觀園區中的幾座改建後的水池遺構，這時候這份趣味就更明顯了，如果有機會的話一定要自己去看一下。但超出預期的，還來不及回頭，太陽就要下山了。

頓時天空完全是玫瑰色的，彩虹逐漸消失在橘紅色調的背景中。殺蛇溪兩側的燈也漸次亮起，整個園區開始熱烈地迎接夜晚。等走回到地坑的時候，天幾乎已經完全暗下來了，幾何形狀的鋼板內，埋藏的燈條也都通了電。

「很不錯欸。」

「是吧，不無聊吧。」

「從來就沒有說無聊啊。」

在地坑裡的人都紛紛拿起相機拍照，我們也不例外。但在夜裡背對著燈條並不容易拍得漂亮，不久大家也就紛紛散去了。只留我們還在氣溫慢慢下降的地坑裡繞，看看這裡的梯子、那裡的機具。我想起明天就要回到台北了，我看著你的背影，在這樣夢幻的地底空間裡看得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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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新專欄登場：陳顥仁，詩集《愛人蒸他的睡眠》作者，也是建築美學發掘者。從日常的店舖、到修復改建的古蹟，陪伴你細讀建築，體會空間詩意，漫談那些帶有生活況味的台灣特色建築及其迷人風采，更多內容，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