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 聯經人文年會直擊：文化不是點綴，而是理解人類的根本途徑

聯經出版主辦，首屆「聯經人文年會」，邀請蔡明亮、郭強生、顏伯駿、李惠貞、魏廣晧、邱士華等6位名家，為來賓開啟420分鐘的思想峰會。峰會核心命題是，倘若舉世皆噪，那麼作為一個常人應如何自處？「安於藝，癒於讀」不單單只是口號，還是如何在講求效率的時代靜心，學習如何精準、節制地與世界重新連結。

聯經發行人林載爵在致詞時介紹，「人文年會的內容有音樂、電影、出版、設計、文學。它們都是文化的重要元素，也只有透過這些元素，我們才能瞭解到人類的創造性，尤其在當前破碎的世界，那庇護了我們的心靈。」總經理陳芝宇則在感謝所有參與者的同時，進一步強調這場年會的真正意義，不只是提供一場熱鬧的盛會，而是將所有跨界實踐的精華，提煉為面對AI時代的行動指南。那可以總結為聯經出版對人文精神在2025年所下的註腳：當科技追求效率及無限，人類更應該珍視選擇及深耕。

「人文的力量，不只創造新可能，也帶來共享的快樂。願每位讀者都能在閱讀與藝術裡，找到屬於自己的安定與快樂。」陳芝宇表示。

選擇是新的知識

當代生活要求我們快速瀏覽、快速回應、快速產出。速度，正在壓迫你我的主體性。年會的第一個核心命題，是「揀選」。爵士樂演奏家魏廣晧先是以小號手日常暖身活動作為開場，隨後將人們的動心起念、日常重複的生活大小事，比喻為由一連串重複音符構成的樂句，「即興」則是在有限的音符規律內做出即時、關鍵的選擇與判斷。

「生活就是一場爵士樂。」魏廣晧將爵士樂的音樂理念，轉化為人生擇定的練習。對他而言，如何分配時間，應對進退，與旁人共同創造的哲學，通通可以在爵士樂中找到對應概念。在現場演出中，他也刻意將幾個音符演奏得不那麼完美。「你的生命不會永遠都是完美的。」魏廣晧說，「但經由選擇，不完美的音符也可以存在於場景中，並變得有意義。」

如果生成式 AI 帶來的是無限可能與完美的幻象，那麼人性的價值，或許正在於能在有限中作出選擇。「獨角獸計劃」發起人李惠貞的講題與魏廣皓呼應，她談到在 AI 時代「我是誰？」這個問題比以往更複雜難解；然而，當人人都可以操作AI處理複雜作業，差異便不在於資訊量多寡，而是成品能否體現個人的風格、洞見、判斷，以及下指令的人能否承擔對應責任。

「AI 的作用應該是放大你，而不是取代你。」

李惠貞進一步指出，閱讀的價值就在於此——「它讓你了解，世界上還有別的選項、別的可能，你還有另外一種思考、與地球互動的方式。」她認為，閱讀的價值，不在於給予明確的保障，而是幫助你成為你自己。找到生命綻放的方式，就不會被取代。

「我是誰」的提問，也就是反思自己究竟對什麼事情感興趣，「如果你不知道你對什麼東西感興趣，其實你應該要向外看——閱讀提供的是一條通往自由的道路。」

接續「選擇」的主題，三頁文創辦人顏伯駿談到設計如何成為一種「柔軟的力量」。他分享了自己為聯經出版設計《追憶逝水年華》的過程，該套鉅作的封面以流動的線條及紋理，重現普魯斯特寫作該套鉅作的時代背景，也就是「新藝術」( Art Nouveau )的繁複美學。

每一冊書口還隱藏了符號彩蛋，等待讀者在特定時刻發現。他說：「設計不像文字直白，也不像影像直接。它靜靜地躺在那裡，等待讀者在不經意之間與它展開對話。」

慢是新的速度

顏伯駿與故宮副研究員邱士華的分享隔空呼應。她帶領觀眾品鑑《富春山居圖》，指出這幅畫作的價值，不僅在於黃公望投入三四年心血的澱積，更在於其殘缺帶來的傳奇性——畫作上有著歷代藏家轉手之間被火燒灼的痕跡。

在講座上，邱士華細細拆解構成畫作的重要元素，「每一筆，都可以看到畫家提筆時的速度、時間；墨色的濃淡，一層一層積累，最後得出和諧美妙的結果。」這些或出自作者，或來自於意外的痕跡，都令作品擁有無可複製的情感厚度及重量。

設計與書法雖領域有別，卻都指向同一個事實：它們都召喚著讀者主動去發現、去對話。那是實體與數位媒介最大的區別，知識載體並非單純承載內容的容器，它的物質性透露著時間的澱積，而那每每重塑了人類與知識的關係。

作家郭強生則分享自己在長照十年間的孤獨與艱難，並談文學如何在困境中帶來「療癒的痛苦」。他引用卡夫卡的名言：「好的文學作品，會把斧頭劈向你冰封的心。」他說，真正的文學養分，不在於劇情的快感，而在於文字如何穿透身體，化為個人經驗。「知道」不等於「感受」，只有透過慢讀與內化，知識才能轉化為生命的一部分。

說起「慢」，無人能出蔡明亮導演左右。對導演而言，電影是還原人生的一種方式。他將自己的作品稱作「手工電影」，離觀眾比較遠，但比流水線產物更有創造的可能。近十年來，它致力於將電影院與美術館結合，因為在那樣的空間裡，觀眾更容易保持開放的心態及自信。

他在現場重現了自己於《行者十步》高雄展覽中，手抄《金剛經》的行為表演，並談及《行者》系列的創作精神：世界太快了。很多人追趕不上。那是不是能重新重視「慢」的價值？《行者》系列取自玄奘西天取經的信念：直往西行，不往東回頭一步。「想像他與隨從在茫茫沙漠裡，好像沒有目的，只是一直往前走。那個精神很感動，很震撼人。」

該系列首作拍攝於2012 年，至今已拍攝 12 年共 11 部，影片中李康生打扮成玄奘，以極慢的步伐行進；而蔡明亮手抄經文，同樣也是將「慢」的概念丟進快節奏的世界。

「我覺得現在的世界很紛擾、很混亂，人心浮動。怎麼辦？就是自己先安定一下。」蔡明亮表示，電影是一個自由的媒材，包容不同的創作。

「我覺得我可以成為一個歌者，讓這個世界更溫暖、更有人性，不要被機器人帶著走。」

不要被機器人帶著走。這句話點出了「聯經人文年會」的基調：文化不是點綴，而是理解人類、安頓人心的根本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