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季另類花見路線：京都美術館3選以及老字號點心5選

文_曾令愉/旅讀
圖_曾令愉、李雅婷、各展廣報事務局、京都府觀光聯盟、JNTO、photo AC

春日正爛漫，花都開好了。

準備前往日本賞櫻嗎？除了經典的櫻花名所，不妨也在行程中加入美術館，開啟一場別樣的花見之旅。

「千重子站在平安神苑西側迴廊的入口，細長的紅垂櫻彷若花海，頓時讓人也變成了春天。這才是春天。」──川端康成《古都》

許多人的「春日儀式感」和大文豪川端康成一樣，要站在京都平安神苑那已有百年長壽的紅垂櫻下，沉浸在浪漫盛放的緋紅花海，這才是春天。

但或許也有不少人和我一樣，既仰慕著粉櫻爛漫的綺麗春色，卻也對擁擠人潮感到畏懼。除了持續努力開發人煙罕至的賞櫻秘境，不妨也到美術館來一場另類的花見之旅。

京都市京瓷美術館

位於賞櫻名所平安神宮紅色大鳥居旁的京都市京瓷美術館，始建於昭和八年（1933），建築外觀是昭和時期帝冠樣式與西洋式外牆結合的和洋折衷風格，為日本現存最古老的公立美術館建築，原名京都市美術館，以近現代日本美術品為收藏重點，尤其有著大量明治至昭和時期的京都畫壇作品，如竹內栖鳳、與謝蕪村、圓山應舉等，可說是日本近現代美術發展重鎮。

2020年，全館由青木淳、西澤徹夫建築師重新改建後，冠以贊助企業之名而改稱京都市京瓷美術館（京都市京セラ美術館，Kyoto City KYOCERA Museum of Art），並由操刀改建的青木淳建築師擔任館長。除了改建舊館，東側還新增一處以當代藝術為主的新館「東山Cube」，自啟用以來曾展出「杉本博司：瑠璃的淨土」、「森村泰昌：私的迷宮劇場」、「村上隆：靈氣京都」等多項極具話題性的當代藝術大展。

今年於東山Cube率先登場的蜷川實花為日本知名攝影師兼導演，她的鏡頭善於捕捉轉瞬即逝的短暫剎那，彷彿將高濃度的美艷凝縮於一瞬，再以爆炸性的畫面展現無窮張力，總是讓人感到遊走於真實與虛幻的界線之間，撲朔迷離。

蜷川實花的迷幻彼岸花

此次蜷川實花在京都市京瓷美術館的展覽名為「彼岸之光，此岸之影」，是她在關西地區最大規模的個展。整個展覽打造為十組沉浸式畫卷，看似電腦虛擬，實際上每件都是以真實影像構成迷幻的奇異視象──彷彿短暫，卻又凝結為永恆；明豔奔放，卻又被黑暗所吞噬。蜷川實花運用館內空間的寬闊優勢，打造出極具規模的作品，如「Flowers of the Beyond」以四千餘株彼岸花將空間染成一片朱紅、「Whispers of Light, Dreams of Color」則用1,500多枚水晶吊飾營造眩惑光影……置身其中，眼前彷彿重疊了館外平安神宮盛放的櫻花樹，那樣爆發而具有毀滅性的美，生與死、真與幻、光與影、新與舊、聚與散、短暫與永恆，各種對立的事物界線凝聚於一線之間，如枝頭顫抖的粉色花瓣，縱知下一刻就要墜落，此際仍要在風中保持著曼妙的平衡。

造訪莫內的睡蓮池

3月，在京都市京瓷美術館綻放的不只有蜷川實花的彼岸花，還有莫內的睡蓮。

若以印象派畫家們1874年4月15日在巴黎嘉布遣大道的首次展覽為起點，去年恰好是印象派誕生的150週年。因此，日本自去年10月起舉辦「莫內：睡蓮的時光」巡迴展，依序於東京的國立西洋美術館、京都的京都市京瓷美術館、愛知的豐田市立美術館展出。

此展以印象派畫家莫內的〈睡蓮〉系列為主軸，展出日本國內收藏及巴黎瑪摩丹莫內美術館（Musée Marmottan Monet）的莫內畫作共約50餘件，最受矚目的是多件尺幅達2公尺以上的巨幅畫作──置身磅的畫面之前，觀者彷彿來到莫內晚年在法國諾曼第吉維尼自家花園親手打造的日本橋與睡蓮池畔，靜觀水面映照的金色陽光、綠色垂柳與白色雲影，從晨光微曦到夕陽斜照，不同的時刻幻化各色風景，在粼粼波光中滿目琳瑯。

在眾多寧靜的水藍與粉紫色調畫作中，卻有第17號〈垂枝之柳〉與第18號〈日本橋〉等幾件作品以強烈的紅、橙、棕與黃綠色為主色調，格外醒目。有論者認為，這些作品是1912年時莫內罹患白內障，對於色彩與光線的感受力受到影響所致。1921年，日本美術史家矢代幸雄曾對這些「深棕牛奶糖色」的畫作給予消極評價，莫內卻笑說：「現在雖然看來很奇怪，但未來將成為美的。」

歷經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混亂與幾近失明的眼疾，莫內的畫筆下仍不斷綻放著花朵。他在1914年開始創作巨幅大裝飾畫時曾說：「在眾人遭受痛苦和失去生命的時候，糾結於形狀和顏色的瑣碎問題也許是可恥的，但對我來說，這是我能找到的擺脫悲傷的唯一出路。」當影子將光線收凝在水面上，無形的光有了形狀，正如同短暫綻放的花朵孵出春季的愉悅一般，抽象的情感與記憶在畫筆下獲得可被想念與傳遞的形象──那是莫內用生命留住的春天。

樂美術館

離開平安神宮與京都市京瓷美術館，不妨到日本天皇舊居京都御苑，在千株垂枝櫻的簇擁下感受古都氣息。若意猶未盡，十分推薦到附近的樂美術館走走，尋覓更深層的「裏京都」。

隱身於京都油小路的樂美術館，由茶碗職人世家「樂家」所創立。樂家是與日本茶道宗師千利休密切相關的十種職人世家（千家十職）之一，以低溫燒製的黑茶碗與赤茶碗聞名，如今傳承至第16代，已有450年的悠久歷史。1978年，樂家第14代傳人覺入創辦樂美術館，專門收藏並展示以樂家歷代作品為中心的茶道工藝美術及相關古文獻。

在樂燒誕生之前，日本茶道所使用的茶碗多半為中國或朝鮮的舶來品，就算是日本當地燒製，採用的也是中國傳入的燒製技法。直到千利休提倡「侘茶」的樸素枯淡之美，樂家初代名匠長次郎（1589年歿）於是摒棄華麗的裝飾，以手塑坯，燒製出純為喝茶而生的茶碗，每件都具有獨一無二的性格，可說是日本最早自創的茶碗流派，在日本茶道中有「一樂二萩三唐津」的領銜地位。

樸素茶碗上綻放的菊花

樂美術館每年有三檔展覽，年初固定推出新春展，其餘則是闡述樂燒歷史的企劃展或主題展。由於樂燒向來予人樸素無飾的印象，因此今年度的新春展「樣相之美‧文樣之美」以造型與紋樣為主軸，可說是相當稀奇。事實上，歷代流傳的樂燒茶碗作品中確實有不少紋樣裝飾，其中最常出現的圖案是菊花──館方表示，素來被譽為「四君子」之一的菊花生命力旺盛、耐寒能力強，開花時是白色的，但經霜凍後會逐漸變成紫色。花朵隨著時間推移而變色，與盛開時有著不同的美麗，被認為符合樂家的傳統而融入設計中。

作為本次展覽主視覺的赤樂菊文茶碗，出自二代傳人常慶（1635年歿），在赤色的聚樂土杯上，以白泥描出菊花紋樣，像這樣的裝飾作法在初代長次郎手中是不存在的，可見代代傳人對於樂燒精神的傳承與創新，也可看出其在江戶初期發展的樣態。

置身寧靜的展館中，凝視傳承近400年的古老赤色茶碗。雖說裝飾著花紋，但相比於曜變天目那種斑斕華麗的樣貌，眼前的樂燒茶碗仍是極盡簡淡樸素。耐寒的菊花，在此成為內斂堅忍的精神象徵，獨自綻放著靜謐孤寂之美。

福田美術館

離開市區，搭著嵐電來到位於京都近郊的櫻花名所嵐山中之島公園，除了賞櫻與造訪嵯峨野竹林小徑之外，我在嵐山還有一個必訪的私藏景點──福田美術館。

位在渡月橋畔的福田美術館以收藏日本繪畫為主，開幕於2019年10月。那年我因參加奈良馬拉松而去了關西，特別繞到嵐山造訪這家新開幕的美術館。當時便被其融合傳統町家與現代美學的場館建築所感動，當下決定還要再來。

逃離洶湧喧囂的觀光人潮，躲進福田美術館時，從落地窗望向外頭的水光山色，這才覺得整個嵐山的風景都清晰起來。館內的展覽規劃也令人讚賞──位處全球旅客熱切造訪的風景名勝，館方為了讓不同文化背景與各種年齡層的觀眾都能親近日本繪畫，其說明卡不但有著淺顯的文字，還為每件畫作設計一句簡單易記的標語，讓觀者能以更輕鬆自在的心情，漫步於畫裡的世界。

造訪東山魁夷的心象風景

福田美術館藏有約2,000件江戶至近代的日本畫家之作，其中也包括「昭和時代的國民畫家」東山魁夷。今年春季展「東山魁夷與風景畫之旅──從日本走向世界」即是以館藏30件東山魁夷作品為核心，邀請觀者一同在東山魁夷的畫作中展開旅行。

東山魁夷出生於橫濱，18歲時進入東京美術學校，25歲前往柏林留學，遊歷歐洲寫生，並在大學修習德國美術史。返日不久，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他被召入軍隊，每天練習使用炸彈爆破戰車，親身感受到了戰爭的恐怖。而戰爭結束後，他的母親和弟弟相繼過世，更讓魁夷陷入了絕望的深淵。

然而，或許正是迫近眉睫的死亡威脅，啟動了東山魁夷對於自然的感受力。戰爭期間，某次東山魁夷與軍團清理焚燒後的市街，歸途中登臨了熊本城天守閣遺跡，他在城上眺望時流下淚水，並說：「過去，我一次又一次旅行，也許見過這般美麗的風景吧。我一定是把它當成平凡的風景一晃而過了。我為何沒有把它描畫下來呢？而今，我沒有從事繪畫的願望，甚至沒有生存的希望了。我的心裡湧現出歡喜和悔恨。我發現那風景閃耀著光輝，是因為我再沒有繪畫的願望和生存的希望了。我的心變得無比純粹了。當我清楚地意識到死神即將臨近的時刻，心中就會強烈地映出生的影像來。」

歷經死亡的震撼與衝擊，東山魁夷的心靈反而抖落出一片澄淨境地，正如同他筆下那深邃卻有著透明之感的「東山藍」，凝結出不可思議的心之風景。

伴隨著滿山遍野的粉色櫻花，美術館裡的藝術品從另個角度喚起「哀感」哲思。眼前綻放的美麗櫻花啊，下次還能不能再見面呢？尚未動身的旅人們，春日雖然年年有，但生命何時將盡卻未可預測。我們去看花吧。

■京都市京瓷美術館
蜷川實花展with EiM：彼岸之光，此岸之影
展期_2025/1/11~3/30
莫內：睡蓮的時光
展期_2025/3/7~6/8

■樂美術館
新春展：樣相之美‧文樣之美
展期_2025/1/7~4/20

■福田美術館
東山魁夷與風景畫之旅：從日本走向世界
展期_2025/2/1~4/13

舌尖上的藝術 京都老字號點心五選

除了眼與心的滿足，到訪京都當然也不能錯過美味又美麗的點心們！在此特別邀請每年都會造訪京都的Kukkii，推薦四家必訪的京都老字號點心！

虎屋菓寮
都到了京都御苑，一定要嚐嚐天皇御用的「京菓子」。虎屋創立於室町時代，在 1586 年獲選為王室御用商號。雖然1869 年時因天皇移居，虎屋總店也移設東京，實際上京都才是虎屋的發源地。來到京都御院旁的虎屋菓寮一条店，除了吃點心與欣賞庭園美景，還可閱覽店內約600本的日本文化書籍，旁邊的虎屋京都藝廊也不定期舉辦展覽或講座。

嘯月
以精美如藝術品的和菓子擄獲人心，在日本食評網「食べログ」高居榜首的名店嘯月，創立於 1916 年，初代店主曾在虎屋菓寮修業，從嘯月的商標就可窺知其與虎屋的淵源。嘯月採完全預約制，事先電話約定時間後到店購買外帶，並由師傅依季節決定當日販售的點心，不妨抱著開盲盒的心情享受吧！

鍵善良房
創立於江戶時代享保年間，超過300年歷史的老字號鍵善良房，本店位於祇園，以口感滑潤且富有彈性的「葛切」聞名，簡單樸素的外表反而更能嚐出食材本身的細緻韻味，搭配來自沖繩的波照間黑糖所熬煮的糖蜜，口感甜蜜清新。除了招牌黑糖葛切，菊壽糖與蕨餅也是店內人氣商品。

中村藤吉
創業於 1854 年的日式抹茶甜點老舖中村藤吉，在京都有宇治本店、京都車站店與平等院店等三家店舖，其招牌生茶果凍將茶味直接封存在果凍中，搭配抹茶冰淇淋、白湯圓與蜜紅豆。特別推薦宇治本店的生茶果凍，用冰凍竹筒盛裝，而且宇治本店中庭有株樹齡約兩百年的寶來舟松，是宇治市定名木百選之一，一邊享用點心一邊欣賞古松，極具日式風情。

小倉山莊
作為必買伴手禮的小倉山莊煎餅，本店位於京都長岡京。設立於 2000 年，雖在眾家老字號中顯得年輕，但因為是以日本古和歌集《小倉百人一首》為靈感，整體氛圍也富有古典之美。店家因應不同干支、時令與節日推出各式限定款，每次造訪都能買到令人驚喜的新品。推薦「定家之月」，圓圓的外表象徵月亮，厚切餅身一口咬下，十分過癮！

●文章授權轉載自《旅讀or》雜誌第157期：旅居雲南，未經同意，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