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博物館裡尋找公主：「公主駕到！清代文獻中的公主身影」策展簡介

文∣蘇峯楠（作者任職於本院書畫文獻處）

圖∣國立故宮博物院提供

在國立故宮博物院豐富的典藏當中，光檔案文獻就佔了近六成，是數量最多的文物類型。它們內容浩繁，至今仍受到學界重視；而故宮也定期推出「院藏清代歷史文書珍品」例行展覽，讓大眾有機會親眼觀覽這些珍貴文獻。這些清宮檔案產自帝國體制，內容反映的是統治者觀點；但透過歷史學方法的考證解讀，帝國的資料也可以讓我們關注更多人們的聲音。

歷史上就有許多「無聲之聲」（unheard voices）。他們不見得能以文字留下訊息，但也一樣走過土地、參與時代，擁有獨一無二的人生故事。在往昔以男性菁英為中心的傳統社會裡，女性即是相對「無聲」的一群。

故宮在2024年9月7日到12月1日推出的文獻例行展「公主駕到！清代文獻中的公主身影」，就以當代大眾也很熟悉的清朝公主作為主題，嘗試從「人」的視角，在院藏檔案文獻裡尋找那些當過公主的滿洲女性之生命足跡，探索歷史中的「無聲之聲」。

一講到清朝公主，他們身為統治階級與皇室成員的「金枝玉葉」，擁有較高地位與資源，也是支撐帝國經營對外關係的重要角色。在院藏《內務府現行則例》抄本裡，有一篇十八世紀中期的固倫公主嫁妝清單（圖1），內容詳列近三百種物品名稱，具體呈現公主豐富的生活物質文化，及其所代表的皇室氣派與尊嚴。而在《新修清水河廳志》裡的〈四公主德政碑記〉（圖2），則可看到康熙帝六女和碩恪靖公主（1679-1735）於蒙古清水河地區（今中國內蒙古自治區呼和浩特市清水河縣境內）招漢佃墾殖，使當地社會產生重大變化的過程。

即便如此，清朝公主依然要面對傳統女性普遍遭遇的困境，其中之一是重男輕女的差別待遇。以俸祿為例，固倫公主下嫁外藩蒙古，歲俸銀1,000兩，是公主各級俸祿中最高的額度（圖3）；但相較於男性的皇子，郡王歲俸銀5,000兩、親王10,000兩，公主俸銀立刻顯得微不足道。這也是公主在外生活時經常面臨經濟困境的原因之一。

公主另一個困境是無法掌握自己人生。肩負聯姻任務的公主，不是因自由戀愛而遇見她的伴侶，而是在「策略婚姻」下被指派配對。這種兩人關係不太穩定，更易受政治波動影響，像是皇太極十四女和碩恪純長公主（1642-1705），被安排嫁給平西王吳三桂的兒子吳應熊。依《逆臣傳》所述（圖4），1674年吳三桂起兵，康熙帝下令處死吳應熊及其長男吳世霖，公主的家庭因此瓦解。往後幾年，獨自存活的公主也「屢年困頓」，生活過得並不好。

這些困境，可能對清朝公主的生活品質與身心健康造成負面影響；這次策展也發現，清朝公主平均壽命竟只有26歲，或許與這般不由自主的人生有關。不過，公主的故事並沒有隨他們辭世而完全消失，而是持續受人們記憶與講述，甚至成為生活的一部分。

姚元之的筆記文集《竹葉亭雜記》裡，就收錄了乾隆帝十女固倫和孝公主（1775-1823）的故事（圖5）。作者提到「聞主少時衣冠作男子狀」，意即聽說這位公主小時候作男性打扮。它既顯示公主故事仍受人持續傳述，也留下這位公主擁有男性氣質、不同於傳統刻板印象中女性化形象的個人線索。直到1980年代，人們還以此推測一幅清宮舊藏油畫中的歐洲戎裝女性，可能就是這位公主（圖6）。

現代大眾也依然對清朝公主有濃厚興趣。像是臺灣《香格格》、《還珠格格》，或日本《蒼穹之昴》、中國《延禧攻略》等不同時期海、內外影視作品裡，都可看到清朝公主依然帶給觀眾看劇樂趣，也為大家存藏一段時光回憶（圖7）。

因此，不只古文獻才能拼湊公主面貌，身處當代的我們，也能一起「回望公主」、回望我們自己的生活。這次策展就以「博物館歷史學」精神，透過「公共史學」（public history）的觀眾參與行動，讓大眾的經驗與想法也能進入展場。像是展場中的「我們所畫的公主」，是與國小中、高年級兒童合作的繪畫成果（圖8）；「公主快問快答」，則是與臺北市松山高中、臺中市臺中二中兩校同學合作的成果（圖9）。

整體來看，帝國文獻的記載仍以男性為多，公主其實相對稀少而零散，要在文獻裡找公主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不過，標榜的多元、平權、可及與包容性的當代博物館場域，讓我們在尋找公主足跡時，有了更多可能性。這次的策展，即嘗試讓多元視角進入展場，一起來拼接更寬廣的歷史圖像；同時，我們也盼能從中汲取經驗與能量，用以持續面對存在於當前社會中的性別課題、困境與挑戰。

●國立故宮博物院特展「公主駕到！清代文獻中的公主身影」：展覽回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