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奇怪的世界裡相愛！《我和兩個戀人住一起》：別人眼裡的異常，也可以是你的理想幸褔

承銀、宇宙、知敏，屋簷下三人多邊戀愛，時態：現在進行式。三人頂著外界的異樣眼光，建立起相互扶持的獨特愛情關係，也重新定義了「家庭」。本書為承銀記錄在這個將兩人份的愛情訂定為預設值的世界中，三個人相識相愛並共同生活的日常。（編按）

● 本文摘選自游擊文化出版之《我和兩個戀人住一起：三人共享兩人世界的多邊戀日常》。👉 前往琅琅書店購買電子書，立即閱讀！

文／洪承銀（홍승은）

〈那弔詭的愛情〉

對日常感到陌生的瞬間

睜眼後拿起手機一看，現在時間早上八點。半夢半醒間緩緩撐起身體，一旁本來還在夢鄉中的狗狗們一個箭步衝來。因為這四隻搖著尾巴獻上早安吻洗禮的小麻煩，我連揉眼的時間都沒有，趕忙逃離了床鋪。這時剛好聽到正要穿鞋出門的宇宙和知敏的聲音，於是我飛速走向玄關。我們聚在玄關前，這是屬於伴侶三人及伴侶犬四隻的早安問候時間。

「路上小心。對了，出門的時候順便丟一下回收啊！」

「對呴，我會再帶出去丟。話說大家今天晚上都有空嗎？承銀順利交稿了，作為紀念，晚餐要不要吃點好料？」

「好啊。那我下班後馬上回來。」

他們兩人各自出門工作，而我則沖了杯咖啡，坐在書桌前。在筆電桌面一角的黃色通訊軟體 裡，有個名叫「雞蛋夫里 家庭 群」的群組。這是以我們所住的社區為名的家庭群組。白天時，我們會透過這個群組交流各式資訊和想法，而今天則為了晚餐要吃什麼的問題，展開了菜單抉擇戰。到了晚上，我們會圍坐在餐桌旁，盡情訴說今天一天還來不及分享的話題。

「你們三個人是什麼關係？兄弟姊妹？家人？朋友？他們兩個人哪個是你的男朋友？」這是當我們三人一起出門，或者告訴別人我們三個同住的事情時，一定會聽到的問題。我們知道光以居民登錄上所寫的「同居人」或者一同生活的「家人」來解釋，絕對不足以排解他們的疑惑，因此我會根據狀況給出不同的回答。我們是一起參與社運的夥伴。我們是公司同事。我們是老朋友。宇宙是我的未婚夫，知敏是我的弟弟。我們三個是兄弟姊妹。要這樣把我們的關係解釋一輪，對方才會收起好奇打量的目光。

「其實，宇宙跟知敏是我的伴侶。」

這短短一句話，同時也揭開了漫長解釋的序幕。「我們正維繫著多邊戀關係。所謂的多邊戀是指……啊，這跟出軌不一樣。不是的，並不是一次跟兩個男人交往。知敏是性別酷兒，他不將自己定義為男性或女性……。」對我來說再自然不過的關係，卻很難用既有的語言解釋，因此愈是用力說明，就愈是力不從心，好似寫字時用力過猛，總會折斷筆芯。我們三人的同居生活即將邁入第三年，但能說明我們的語言似乎始終在樂譜的反覆記號前打轉。

我雖然以多邊戀稱呼我們的關係，但這個世界卻以奇怪的（queer）關係來指稱我們。在網路搜尋欄輸入「多邊戀」的話，極可能要面對無數憤怒的言論。濫交、出軌、邪惡勢力、墮落的盡頭、所多瑪與蛾摩拉。面對這些詞彙，每每讓我覺得我和我的日常十分疏遠。溫暖的早安及晚安問候、照亮日常的對話，以及大同小異的摩擦，我平凡無奇的日常瞬間變得陌生。

奇怪的（queer）愛情

「蛤？一次愛著兩個人，這像話嗎？該不會是在做政治實驗吧？」
「什麼實驗？我絕不會拿我的人生來做實驗。」

幾年前的冬天，在一場演講中，我才提到我正維繫著多邊戀關係，聽眾席就傳來了這樣的問題。他對我和我的戀人們為了維繫這段關係付出了多少努力，又有著什麼樣的苦惱，完全不感興趣，隨隨便便就拋出了刺痛人的話語。簡單一句話，就將我的愛情變得毫無分量。不是現實，而是實驗；不是真心，而是玩笑；不是正常，而是異常；沒有所謂的責任感，而是不負責任的關係。然而，這已經算是相對有禮的發言了。我和戀人們時不時就得面對他人無禮、無情，甚至具威脅性的反應。

這有可能嗎？搞多邊戀像什麼話啊？又不是野獸。這也太自私了。我無法理解多邊戀。你們總有一天會後悔的吧？你不覺得他們兩個很可憐嗎？那兩個人就是太傻了。

此時我反倒開始好奇，他們到底是基於什麼樣的標準將我們評斷為「奇怪的關係」？每當外界的聲音衝撞我們寧靜的日常時，這樣的疑問就會層層堆疊。

愛真的有正確答案嗎？為什麼會相信唯有異性戀一對一戀愛才是「正常」的？為什麼愛的終點必須是結婚，又為什麼這樣的愛時常演變成暴力、壓抑及控制？若是這樣，那愛究竟是什麼？愛情為何要被貼上名為戀愛的標籤，我們又為何相信必須找到靈魂的另一半才能完整自己？為何與我相互扶持的無數關係中，唯獨戀人及家人關係才能被認可？

不斷追問下，最終又會回到這個問題：究竟是我奇怪，還是這個世界奇怪？若不想在不斷交織蔓延的提問中失去方向，就必須不放過任何疑問。

我將錯綜複雜的問題一個個解開，並梳理為文章。書寫在這個將兩人世界定為愛情預設值的社會裡，三人相愛並一同生活的日常會是什麼樣貌，而在三人之間又會發生什麼樣的騷動。不做解釋，而是將我生活的世界原原本本地攤開展示，並邀請各位踏進這裡。

要講「多邊戀」，就不得不提及堅不可摧的正常戀愛及正常家庭的意識形態。

這樣的規範強化了對正常的幻想，且不僅存在於戀人之間的關係，更滲透到社會各個角落──因此，隨著我所見所聞而生出的提問，也自然地導向了性少數群體、青少年的慾望與權利、家庭組建權及物種歧視問題等等。傳遞的訊息也從起初較為尖銳的「與兩位戀人一同生活也沒關係」，逐漸邁向「無論與什麼人、以什麼樣的形式在一起都應該沒關係才對」。這本書裡寫的不是奇怪的戀愛，而是我在這奇怪的世界上看見的、經歷的各式名為關係的風景。

在奇怪的世界裡一同生活

和他們兩個的同居生活中，我們最常重複的話是「晚安」這句夜晚的問候。在修改原稿的過程中，我發覺這句話出現的頻率格外地高。「晚安。」對我而言，一同生活意味著照料彼此身與心的安定。而象徵這份照料的時間，就是夜晚及凌晨。

生涯文化研究會──玉熙沙龍 的金英玉代表，如此闡釋凌晨三點的時間性：「因疼痛折磨而無可奈何徹夜未眠的凌晨三點；奮力抵抗鋪天而來的困倦，為病痛纏身的他 守夜的凌晨三點；隨著年齡增長不得不承認身體『不如以往』的凌晨三點。凌晨三點，是最能清晰覺察到這些變化的時間。」凌晨三點是你我最為脆弱的時間，也因此渴望感受到與他人的連結。「即便在我最脆弱的時候，仍舊希望你的夜晚一切安好」，我們同住時每天說與彼此的「晚安」，便傳達了這份心意。

而登場頻率第二高的則是「正在學習中」。恩宥 作家曾說過：「愛不是信仰，而是生活方式。」愛情及戀愛並非浪漫幻想，而是為了攜手同行，鍥而不捨地協調並勞動。我和宇宙及知敏，三個獨立而獨特的個體，經歷了無數激烈摩擦並藉此相互學習。與他者相處時，若未時刻保持學習的姿態，關係容易變得岌岌可危，或因此感到疲憊不堪。為了打造更無害的共同生活，這個當下我仍在學習，且未來也會繼續學習。

書寫著這段並非過去式而是現在進行式的關係，一字一句都得小心翼翼。由於不想要過度美化，不想只呈現刺激煽情的素材，因此我聚焦在感受上。因為書中除了我之外，還承載了宇宙、知敏還有周遭人們的樣貌，因此我反覆推敲，歷經數次修改。我尤其希望與我交往的兩個人，不僅僅是「多邊戀者」或「洪承銀的戀人」，而是更加立體的存在。

成果是否真的如我所想，我依然沒有自信斷言。但幸好有機會將兩人的訪談內容裝進書中，這點也讓我安心了不少。雖然我書寫時已經竭盡所能盡量不偏頗，但仍不可避免存在被刪減、遭省略的故事。書中無法呈現最完整的樣貌，再加上這是僅以我個人立場編纂的敘事，因此我希望大家將這本書當作自傳式小說展讀。

不久前，有本雜誌刊載了一篇訪談，呈現了跳脫固有家庭框架的多元生活共同體的樣貌。其中包含了我與戀人們的故事，還有與伴侶機器人同住的人、舉辦了婚禮的女同志伴侶、一起生活在共生住宅（Share House）的不婚女性的故事。女人相互扶持的故事成了暢銷書，被無數人閱讀──一位在離婚後找到自我的女性，抬起了頭。即便改變的步伐在牢固的「正常」家庭與戀愛神話面前看起來無比緩慢，但此時此刻變化已在我們身邊展開。

有人因為害怕被人看見而鬆開牽著的手，有人看見朋友的結婚照想到「我們也能被祝福嗎？」而感到悲傷，有人因為找不到語言說明所處的關係而徬徨，有人只因與他人有些許不同而飽受非議，有人因為被堅固的家本位制度邊緣化而自我懷疑，有人煩惱讓自己痛苦的關係到底是不是愛情……。

我想將這本書，遞給數不盡的「我們」。我想對已經建立或者計畫建立多邊戀關係的人，還有即使知道會被邊緣化，仍願意為了各自的理由去愛、去經歷的奇怪的人及關係說：關係具個別性及具體性，因此我的經驗也有其局限，但仍希望世上「有著」與你相似的存在這件事，能夠帶來小小的安慰。希望你們可以相信即使奇怪也沒關係，別人眼裡的奇怪愛情，也可以是你的理想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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