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戰爭無法避免、為政居上位者與下對立...以易經卜卦鑑古觀今之必要

《易經》以卜筮書的姿態問世，全書看似晦澀神祕，實則在在傳遞出人生智慧，在我們面對生命困惑時，給予思考方向。作者以道家哲學角度探尋經典原貌，逐字逐句簡明詮釋卦象、爻辭彰顯的人文精神，引領讀者在變化快速的世界中找到屬於自己的關鍵啟示。（編按）

文／陳鼓應、寇方墀

䷆ 師卦第七——師出有名，才能及時匡正錯誤

師卦的主題是軍事、戰爭。當爭訟沒有按照慎訟、息訟的方式得到及時化解，致使矛盾衝突進一步升級，就會爆發戰爭。戰爭是政治博弈的延續，是以武力對抗的方式，雙方兵戎相見，以兇殘血腥的互相殺戮為代價。師卦由下卦坎和上卦坤組成，坎為水、為險，坤為地、為眾，組合在一起，是水在地中之象，也是兵在民眾中之象。

師卦卦辭是在戰言戰，戰爭發生，將帥準備帶兵出征，要先向天占問，如果符合天道正義，得到吉兆，出征才可以无咎。師卦六爻則分別論述了戰爭自始至終的全過程中，六個階段應遵循的原則。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祭祀與戰爭是古代國家最大的事情

師卦對人類社會現實中不斷發生的戰爭，從經驗出發對戰爭的合法性和取勝方法進行了總結，「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左傳．成公十三年》）在古代，祭祀與戰爭是國家最大的事情。師卦的卦、爻辭中強調當戰爭不可避免時，在不得已情況下興師動眾、出師征戰，首先要向上天卜問吉凶，獲得上天的支持和護祐，方可興師。

六爻分別從用兵、用帥、進退、論賞等環節進行了總結：用兵要嚴明軍紀；用帥要資深望重，信而不疑，切忌令出多人；根據時機戰勢可進可退，不固執一端；處於統治地位的人，只有當面對侵略者而出於不得已時，發起戰爭才是合法正義的；戰爭勝利慶功封賞要保持清醒，要為長治久安奠定根基，做長遠打算。總體而言，《易》對於戰爭這樣的國之大事抱有積極應對的態度，總結戰爭經驗，維護正義，爭取勝利，以最終結束戰爭，獲得安定的局面。

老子的戰爭觀

老子反對戰爭，這在《老子》書中有非常清楚地表達：「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三十章）、「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三十一章）、「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四十六章），其反戰的態度鮮明。但他也對現實中無法避免的戰爭現象有著客觀深刻地認識，當不得已必須面對戰爭的時候，他提出「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三十一章），也提倡在戰爭中不失慈愛之心，「夫慈以戰則勝，以守則固。天將救之，以慈衛之」（六十七章）。

然後也講到，既然已投入戰爭，就要以善戰而勝敵，「善戰者，不怒；善勝敵者，不與」（六十八章），強調冷靜地控制情緒，沉著應戰，要善於勝敵，真正的善戰是不與敵戰而取勝，這成為後來的《孫子兵法》「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的思想核心；對於具體作戰過程中必須用兵的情況，老子提出了用兵的原則，「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五十七章），強調出奇致勝；「用兵有言：吾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寸，而退尺」（六十九章），其慎進的思想與六四爻所主張的「師左次，无咎」一致。當戰爭獲勝之時，老子體現出了深沉的悲憫情懷，「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喪禮處之」（三十一章）。

䷒ 臨卦第十九——領導學問，以良好典範感化親近

臨卦是講為政者如何「臨民」治理民眾的卦。從整個卦來看，主要描述的是君與民之間辯證互動的政治關係，重點強調居上位者應當如何正確地臨民視事，提倡與民眾心意相感通的「咸臨」、親自到民眾中去的「至臨」、通達睿智的「知臨」、敦和仁厚的「敦臨」，反對做表面文章、假公濟私的「甘臨」。

臨卦的六五爻說：「知臨，大君之宜，吉。」可見臨卦確為表達政治觀點的卦。高亨先生認為臨卦中的六個「臨」字當即《尚書．顧命》「臨君周邦」的「臨」，國君統治臣民稱「臨」。 臨卦的政治觀點仍然有其現代價值，首先，居上位者施臨，居下位者受臨，各有其分位，不可混同，這是「臨」的基本前提，使政治治理成為可能，以實現現實社會中必須具備的秩序性。

但這種由秩序性形成的上下級關係也會造成互不相通、兩相對立的矛盾，因此上位與下位者需要認識到雙方互動溝通的重要，政治活動要互以對方為前提，這種互動關係不是對等的，居上位者需主動「臨」，「咸臨」是溫和良好的治理方式，用感化的方法，春風化雨，可以化解上下對立關係形成的矛盾，同時也會收到民眾的配合和感應，形成良好的政治互動，實現治道。

老子提出的「咸臨」策略是：「聖人云：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五十七章）我不妄為，人民就自我化育；我好靜，不折騰，人民就自然上軌道；我不多去攪擾，人民就自然富足；我沒有貪欲，人民就自然樸實。這就是聖人的「咸臨」感化之道，以順任人性自然的態度來處理政務，以潛移默化的方式來教導民眾。

居上位者以「咸臨」感化民眾，這種感化是與實際行為相配合的，不能只做表面文章。如果失去了「咸臨」的真意，既不會收到想要的治理效果，還會最終自食其果。《老子》描述了這種做法及其後果：「人多利器，國家滋昏；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盜賊多有。」

總結

乾、坤兩卦是《易》之門戶，打開了一個紛繁複雜、變化萬千又妙趣橫生的世界， 既濟、未濟兩卦是《周易》六十四卦之門緩緩閉合之處。未濟卦是《周易》六十四卦的最後一卦，最後一卦為何是事業沒有完成、心願沒有達到、仍然留有缺憾的未濟呢？可見世事滄桑，隨時變遷，永無止境。

一個階段過程結束了，新的階段隨之開啟。就像冬日盡處，春天開啟，物不可窮，未完成的狀態也正是事物發展的動力所在。未濟，一個新的開端。

● 本文摘自臺灣商務印書館出版之《易經導讀及譯註：從六十四卦透視道家人生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