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襲來猶如嘶吼,「咆哮山莊」往事再度重現,串起兩代悲戀……
「這部小說的別名,就是愛情!」──英國作家毛姆
白朗特三姊妹「艾蜜莉」作品,故事從世居咆哮山莊的恩蕭家族主人,帶回一個男孩開始...他被取名希斯克里夫,主人極度寵溺他,引起了小少爺的忌恨與小小姐的關愛,他們的愛恨情仇也就此展開……(編按)
文/艾蜜莉.白朗特(Emily Brontë)
有一天下午,辛德雷先生出去了,希斯克里夫想趁機放自己一天假。我記得,他當時已經快十六歲了,相貌不差,智力也不低,可卻偏要擺出一副令人討厭的樣子。當然,現在的他已看不到以前的樣子了。首先,他早年所受的教育,已經蕩然無存。每天早起晚睡辛苦的工作,讓他完全失去求知欲,以及對書本或學識的興趣。童年時因恩蕭老爺的寵愛而養成的優越感,這時也已消失殆盡。他一直努力想讓自己的學業與凱瑟琳並駕齊驅,但如今只能默默帶著沉痛的遺憾,完全放棄了,而且是徹徹底底地放棄。當他發覺自己必然會墮落到比以前還不如的地步,誰也無法再激起他的上進心。之後,他的外表跟著內心一起墮落,他學會了一套懶散的走路方式和惹人嫌惡的鄙陋模樣。而天生沉默寡言的性情,更是變本加厲,變成一種不近人情的乖僻。對於極少數的幾位熟人,也只想激起大家對他的反感,而不是想贏得我們對他的尊重,他卻彷彿可從這得到一種苦中作樂的樂趣似的。
在他工作閒暇之餘,凱瑟琳仍經常與他作伴。可是他已不再對她說些甜言蜜語來表示對她的喜歡,對她那女孩子氣的撫摩,也總是帶著憤恨猜疑的神情避開,好像覺得人家對他濫用感情,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我之前提到的那一天,他進屋來說他不想幹活時,我正在幫凱蒂小姐梳妝打扮。她沒有想到他會突然想要偷閒,本以為自己可以霸佔整個客廳,而且也已經想辦法通知艾德加先生,說哥哥不在家,因此正準備接待他。
「凱蒂,你今天下午有事嗎?」希斯克里夫問:「你要到什麼地方去嗎?」
「沒有,外頭正在下雨呢。」她回答。
「那你何必換上這件絲綢上衣呢?」他問:「我希望,應該沒人要來吧?」
「我不知道有沒有人要來,」小姐結結巴巴地回答:「可是你現在應該在田裡工作才是,希斯克里夫。已經餐後一個鐘頭啦,我以為你早就走了。」
「辛德雷總是不嫌煩地找我們碴,難得能讓我們自由喘口氣,」這少年說:「我今天不想工作了,要跟你待在一起。」
「啊,可是約瑟夫會去告狀的,」她拐著彎兒說:「你還是去吧!」
「約瑟夫到盤尼斯敦岩那裡挖石灰,可能要忙到天黑,他不會知道的。」
說著,他就懶懶地走到爐火邊坐下來。凱瑟琳皺眉沉思了一會,覺得應該為即將來訪的客人鋪個路。「依莎貝拉和艾德加.林頓今天下午可能會過來,」她沉默了一下又說:「既然下雨了,我想應該不會來了。不過他們還是有可能過來。要是他們真的來了,你說不定又要無辜挨罵了。」
「叫艾倫去通知說你有事就好了,凱蒂,」他堅持著,「別為了你那兩位可憐巴巴的蠢朋友,要把我趕出去!有時候,我真想抱怨他們……算了,還是不說了——」
「說他們什麼來著?」凱瑟琳叫道,一副怏怏不樂的神情盯著他。「啊,奈莉!」她發脾氣嚷道,突然從我的兩手間探出頭來,「你要把我的鬈髮梳直啦!算了,我自己來。希斯克里夫,你到底想抱怨什麼?」
「沒什麼——看看牆上的日曆吧。」他指指窗邊一張加框的日曆,繼續說:「打上叉叉的,就是你跟林頓兄妹一起消磨的夜晚,打圈的是跟我一起度過的夜晚。你看見沒有?我每天都做記號的。」
「是啊,真無聊,好像我會注意似的!」凱瑟琳怨聲怨氣地回答:「那又怎麼樣呢?」
「表示我很在意。」希斯克里夫說。
「難道我就應該一直跟你乾坐著嗎?」她惱火地反問。「這對我有什麼好處?你都說了些什麼?你跟我說過什麼話,或是做過什麼事來逗我開心啦?你簡直就像個啞巴,或是像個娃娃似的!」
「你以前從來不會嫌我話太少,或者不喜歡跟我作伴,凱蒂!」希斯克里夫異常激動地叫道。
「那根本就談不上作伴,什麼都不知道、什麼話也不說的人。」她嘟噥著。
她的同伴站起來,可他沒有時間再進一步表白自己的感覺了,因為石板路傳來一陣馬蹄聲,艾德加.林頓輕輕敲了敲門便進來了。這次意外的邀請,讓他整張臉充滿喜悅之情。毫無疑問,凱瑟琳在這一個人走進來,另一個人走出去的當兒,看出這兩個朋友截然不同的氣質。這樣的對比就像你剛從一個荒涼崎嶇的礦區,一下子移轉到一座美麗肥沃的山谷地一般。林頓的聲音和問候,剛好和希斯克里夫截然相反。他的語氣悅耳又溫和,遣詞用字也跟您一樣文雅,先生,不像我們這麼粗聲粗氣。
「我太早到了嗎?」他說,看了我一眼。我已經開始擦盤子,清理櫥櫃上那幾個抽屜。
「不會啊,」凱瑟琳回答:「奈莉,你在那兒忙什麼呢?」
「打掃啊,小姐。」我回答。(辛德雷先生特別囑咐過我,只要林頓少爺私自拜訪,我就得找個理由在場。)
她走到我背後,氣呼呼地低聲說:「帶著你的抹布離開。有客人來訪時,僕人不該當著客人的面前做打掃!」
「剛好這會兒主人出去了,正是好時機,」我大聲回答:「他最討厭我在他面前收拾這些東西。我相信艾德加先生會諒解我的。」
「可是我討厭你在我面前瞎忙。」小姐蠻橫地嚷道,不容她的客人開口說話。看來她還未從和希斯克里夫的那場小爭執中平靜下來。
「我很抱歉,凱瑟琳小姐。」這是我的回答,仍繼續埋頭做我的事。
她以為艾德加看不到她,一把搶走我手裡的抹布,然後狠狠在我胳膊上擰了一下,久久不放。我之前說過我不喜歡她,且常常故意挫挫她的妄自尊大為樂,更何況她現在真的擰痛我了。我本來是蹲著的,馬上跳起來大叫道:「啊,小姐,這真是太卑鄙了!你沒有權利捏我,我可不想受這罪!」
「我沒有碰你呀,你這撒謊精!」她喊道,抽回她的手指,想要再來一次,她的耳朵都氣紅了。她是那種一來氣就無法控制自己情緒的人,所以總是憋得滿臉通紅。
「那麼,這是什麼?」我回嘴,指著手臂上一塊紅紫來反駁她。
她跺腳掙扎一下,終究壓抑不住她的暴戾脾氣,狠狠甩了我一巴掌,打得我兩眼淚水直流。
「凱瑟琳,親愛的!凱瑟琳!」艾德加‧林頓過來干涉,眼看自己仰慕的人竟然犯下欺騙與粗暴雙重過失,他大為震驚。
「馬上離開,艾倫!」她再次叫道,渾身顫抖著。
小哈里頓老是跟在我後頭轉,他當時坐在我旁邊的地板上,一見到我的眼淚也開始哭起來,哭著罵道「壞凱蒂姑姑!」這讓她的怒火遷怒到這不幸的孩子身上。她抓住他的肩膀死命地搖,搖得這可憐孩子臉色發青。艾德加想也沒想便抓住她的手,好讓她放開哈里頓。剎那間,其中一隻手掙脫開來,這位年輕人嚇得還沒來得及反應,這隻手已結結實實賞了他一耳光。這力道之狠,怎麼也不可能再誤以為對方是鬧著玩的。他驚愕地往後退一步,我趕緊抱起哈里頓,帶他到廚房裡去,不過仍讓門開著,因為我很好奇他們要如何解決這場紛爭。這位受侮辱的客人走到他放帽子的地方,臉色煞白,嘴唇直打顫。
「那就對了!」我喃喃自語,「記住教訓,趕快走吧!你總算看到她的真面目了,這是好事呢。」
「你要到哪兒去?」凱瑟琳走到門口追問。
他偏過身子,打算走過去。
「你不能走!」她執拗地叫嚷。
「我非走不可,而且現在就要走!」他壓低了聲音回答。
「不行,」她堅持道,緊抓住門把,「現在還不能走,艾德加‧林頓。坐下!你不能帶著這樣的情緒離開我,否則我要難過一整夜的,而我並不想為你難過!」
「你打了我,我怎麼還能留下來?」林頓問。
凱瑟琳啞口無言。
「你讓我害怕,也為你感到羞愧,」他接著說:「我不會再到這兒來了!」
她的雙眼開始含著淚光,眼皮直眨著。
「而且你還想撒謊!」他說。
「我沒有!」她喊道,終於又開口說話了,「我不是故意的。好,你走吧,你想走就走吧。走呀!現在我要哭啦,要哭到半死不活!」
她當真跪在一張椅子前,開始哭得肝腸寸斷。艾德加狠下心走到院子,但是到了那兒,卻又躊躇起來。我決定推他一把。
「小姐是非常任性的,先生,」我大聲叫道:「壞得跟所有被慣壞的孩子一樣。你最好還是趕快騎馬回家,否則她就要鬧得死去活來,惹得大家跟著受罪而已。」
這個沒志氣的人往窗裡瞥一眼,根本抬不起腳步離開,就像一隻貓無法離開一隻半死的耗子或被咬得半死的鳥兒。我當時心想,唉,他是沒救啦,命中注定,插翅也難飛啦!果然,他突然轉過身,急忙走回屋裡關上門。過了一會兒,我進去告訴他們,恩蕭喝得酩酊大醉地回來了,準備鬧得這個家翻天覆地啦(他喝醉時通常都這樣)。這時我察覺到,這場爭吵反而讓他們更加親密,已經讓他們越過年輕人羞怯的屏障,拋開友誼的偽裝,做起情人來了。
一聽說辛德雷先生回來的消息,林頓少爺急忙跳上馬背,凱瑟琳也趕緊逃回房裡。我則去把小哈里頓藏起來,再把主人獵槍裡的子彈取出來,這是他發酒瘋時最喜歡把玩的東西,誰要招惹到他,或甚至太惹他注意,就要有生命危險啦。於是,我想到取出子彈的法子,如果他真鬧到開槍的地步,起碼會少闖點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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