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花磚時光》那些從古建築保留下的歲月印記

文／徐嘉彬

所有的老屋，都有它自己的生命軌跡，包含建築本身，以及曾在裡頭生活過的居民。

每一次和老屋相遇，雖然我總流連忘返於它們外觀的歲月印記，但更令我印象深刻的事情，莫過於「人」的故事，無論是屋主、住戶或鄰居，他們總能告訴我不同面向的過往，以及對老屋的各種情感。

｜文化保留與繼承情感的糾結

通常老屋的「建物」和「土地」持分相當複雜。經過一代又一代的繼承，經常不是相對單純的單一所有權人，而是有許多人共同持分。

每個持分所有人都有各自的考量，面對老屋的去留，要取得大家的一致同意，非常不容易。大家不一定是不在乎建築物的文化歷史價值，而是當房地產龐大利益攤在眾人面前時，即使政府提供老屋容積轉移、減稅、負擔整修等獎勵誘因，也無法形成足夠的吸引力，讓老屋存有一線生機。

｜都市更新的新舊拉扯

老屋遇到的另一種無奈，就是都市更新。

還記得是 2016 年 9 月某一天，我臨時接到熱心的網友通知，高雄市林內區有一棟古厝即將被拆除，只是政府主導的都市更新，一旦排進拆除環節，我們就很難介入打擾。除了盡量拍照記錄之外，也只能誠心誠意與拆除業者洽談，在不影響他們執行工作之下，盡可能協助我們進行花磚保存。

我永遠會記得，在保存花磚的過程中，村長向我們遞上熱呼呼的米粉與湯，並和我們道謝，而我從他的眼中，看見了許許多多的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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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棟古建築不得不面臨拆除時，第一個進入老屋的通常是古物收購業者。與屋主接洽後，業者會進入極為髒亂、漫天灰塵、頹圮危險的空間裡，檢視評估屋內有的各種物件，再將重要的文物、傢俱、書籍、鐵花窗、剪粘等文化資產整批買下，接著進行拆卸及後續的修復販售。

｜古物收購業者，也是花磚文化保存的重要一員

從另一個層面來看，我覺得古物收購業者才是真正的文化保存者。即使他們的目標是販售營利，但在這個過程中，台灣無數珍貴的物件得以被保留下來。如果沒有這些人，我們或許就失去了與先民的記憶甚或文化的連結。我的收藏中，就有好幾件珍貴的百年花磚傢俱，是與古物收購業者共同合作完成保存的。

｜拆除業者是領我們進門的重要導師

當拆除業者瞭解我們想要保存花磚的動機後，大多數師傅在能力範圍和時間允許之內都會傾全力教導我們，小心翼翼地把建築物上的物件完整保存。

還記得成立博物館之後，有一天，一位大叔手裡扛著裝滿花磚的箱子，敲了敲博物館的大門，他相當靦腆古意地用台語對我們說：「你好我是開怪手的，這是我最近拆屋保留的，後面的水泥我已經清除大部分，就這樣，以後遇到，我會留下來，再見。」語畢，轉身離開。

原來他是拆除業者，雖然他只留下簡短幾句話，但我們內心都知道他默默做了好多努力，腦海中甚至可以浮現大叔做每一件事情的用心：像是他在拆除時，如何仔細和耐心地將每一片花磚安全卸下，並清除每一片花磚背後的水泥，更花了大把時間親自將這些花磚送到博物館給我們，而且沒留下任何聯絡資訊。此後，每次講到這段故事，我都稱他為「花磚暖男大叔」。

一路以來，我遇到好多像暖男大叔這種人，支持著花磚救援，更讓我體悟到我所擔負的重責大任，而台灣也因為有這些人，文化保存就更有希望。

●本文摘選自 境好出版 之《重返花磚時光：搶救修復全台老花磚、復刻當代新花磚，保存百年民居日常的生活足跡，再續台灣花磚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