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雲英／童‧話‧三字經

四歲半的小多蜜，會背誦「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的詩句，但她老記不住大文豪蘇東坡的名號。

與東坡齊名的詩人黃庭堅提出「三日不讀書，便覺面目可憎」，意指士大夫，並不包含文盲小小孩。小小孩的最大優勢就是可愛無敵，即使三十日不讀書，也不致塵生其中、言語乏味、面目可憎。當然，有讀點書更好，知書達禮，有優雅氣質加持會更惹人愛。

小多蜜習慣洗完澡後，從書架抽出幾本書，自投羅網躺在奶奶臂彎裡央求為她朗讀，這樣自動自發總讓我很歡喜，能強烈感受到她體內那股嗷嗷待哺的求知慾在呼喚，尤其每每讀後勇於表達並不恥下問，截然不同於奶奶幼時讀書常是不求甚解，不禁感嘆後生可畏。  

她對《三字經》繪本愛不釋手，因它三三成句，註解完整，容易琅琅上口，那天她從「人之初，性本善」一口氣念到「昔孟母，擇鄰處」，咬字清晰，正準備鼓掌叫好，她轉身摟住奶奶：「我們跟孟母一樣搬家好不好？」

可是我們已經住在學校對面了，還要搬去哪？我問，她喔了一聲長長的尾音，到底聽懂了沒有？自然是沒有，因為她又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我想跟孟子做朋友，去他們家玩織布機。」

為什麼會有這般突發奇想？奶奶大膽推測，可能認為書上畫的孟子與她年紀一般，又同樣住學校附近，此舉應可行吧？殊不知有兩千三百多年時空之隔，無法穿越比鄰而居。

當她念到「融四歲，能讓梨」，得意洋洋地表示：「我也是四歲。」問她會不會效法孔融讓梨？她不假思索點完頭隨即又搖頭：「可是我沒有哥哥。」讓梨給奶奶也一樣，我說。從冰箱取出兩顆韓國水梨放置她面前，她端詳許久，面有難色：「沒有小水梨啊（怎麼讓）？」於是奶奶迅速削好梨放置大小兩碗，她把大碗推給奶奶，自己則捧著小碗，太好了，孺子可教也。

話聲剛落，冷不防來記回馬槍：「我四歲要讓梨，五歲就不要讓梨了。」奶奶傻眼，《三字經》所闡揚的人倫義理豈是這樣解讀？

小多蜜讀《三字經》常是跳躍式地念，字句太拗口、圖畫不吸引人即略過，「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這幾句倒是背得滾瓜爛熟。

一回她在奶奶襯衫上塗鴉，被她娘發現，罰她面壁思過，聽到關鍵字「過」，她衝口而出：「養不教，父之過，把拔也要罰站。」被點名連坐處分的兒子反問誰說的？她理直氣壯：「奶奶說的，《三字經》說的。」這下子奶奶跳到黃河也洗不清，還好親戚免計較，還好不是在幼兒園跟老師回嘴「教不嚴，師之惰」……

想當初，夜間私塾開張，收了關門弟子，束脩入袋，自然要全心全意傾囊相授，如今把一本堪稱兒童啟蒙教材的三字經教成這樣，奶奶遲早飯碗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