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以華/家的面貌
從沒想過,在中文系打滾四年的我,會成為一名英台語翻譯。
由於阿嬤在台北休養,而我也在實習,於是祖孫倆與印尼來的看護阿娣三人,在繁華的都市邊陲,拼拼湊湊,黏出一個家。阿娣來台的第一份工作就是照顧阿嬤,初始半句中文都不懂,而阿嬤華語不大說,台語溜得很;兩人在極大的語言差距中,往往是比手畫腳了半天,終究是鴨子聽雷。
此時,兩邊語言剛好都會一點的我,就成了溝通橋梁。
阿嬤問,為什麼阿娣白天都不吃飯?啊,是因為齋戒月啦,我說。阿娣有時也問阿嬤明天早餐想吃什麼,我快速嘰哩呱啦轉身問幾句,回頭告訴她:"She want to eat dumplings."
也許是心情煩悶又離鄉背井,阿娣偶爾會面露不悅,嘟噥幾句。
「阿娣講我壞話喔?」阿嬤忍不住皺眉。「嘸啦,伊咧煩惱家己的代誌爾爾。」我趕緊阻止誤會的發生。不過大多數時刻,我們會自行達成一種無須言明的和諧。
阿娣喜歡小孩子,每每走在街道上,看見手持氣球、麵包,面頰圓嘟嘟的小孩,便笑得合不攏嘴,我猜她在印尼或許也有家庭。阿嬤則是喜歡看路上帥哥,回來後會與我分享今天在路上看到誰很英俊,邊說邊笑嘻嘻,好似還是個懷春少女。阿娣與阿嬤都不喜歡狗,前者是因為在她的宗教裡,狗象徵著不潔;後者則是因為覺得牠們習慣不佳。以這方面來說,兩人意外有著高度共識。
今年元宵節,我們仨提著龍年燈籠,阿娣看著那隻造型有些喜感的龍,傻笑起來。路上行人倒是拿都沒拿,好像整座城裡只有我們過元宵。
「阮按呢,敢若怪怪……」阿嬤說,「還是鼓仔燈收起來好啊。」
「哪有要緊,阮歡喜就好。敢有人規定阮袂使按呢?」我說。
又走了一段路,有一家五口從旅館走了出來,手上拿的不是別的,正是花燈。對方熱情地向我們打招呼,我們也對他們揮揮手。
「啊,原來嘛有人會提。」阿嬤像是明白了什麼,看看我,又看看阿娣,「按呢足有氣氛。」「當然囉,今仔日是元宵節嘛!」我笑著說。
別人要怎麼想,就讓他們去想吧!畢竟,在這個奇妙的家庭裡,我們能一起提燈籠的日子又有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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