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純綉/父女倆進大觀園

父女倆進大觀園。圖/Betty est Partout
父女倆進大觀園。圖/Betty est Partout

緣於居住台北的叔叔告訴父親,有個賺錢的機會,他決定北上一探究竟。

父親幾番思量,搭火車票價太貴,騎機車較划算;想到就讀小學三年級的女兒未曾一睹都市風貌,父女倆便一起北上。

那是五○年代一個秋天的早上,爸爸騎上家裡僅有的50c.c.機車,從苗栗出發,沿著台一線小心翼翼前行。

父親外型高大嚴肅,平日我挺怕他的,鮮少和他交談。這回因為北上,我們「綁」在一起(父親擔心我睡著掉落在地,用背帶環繞在彼此腰際),頭一回清晰聞到他身上的汗味;沿途他或吹口哨、或唱歌,頻頻問我「屁股會痛嗎?」、「要上廁所嗎?」、「要停下來走走嗎?」日頭高掛,又為我買一瓶汽水解渴,覺得和父親的距離近了、可以親近了。

父親說得沒錯,當車潮來回奔馳,喇叭聲時時作響,閃爍的霓虹燈令人無法逼視,台北就到了。薄暮時分,我們終於和叔叔相見。

叔叔帶我們來到百貨公司,我睜大眼睛,張開耳朵,大聲嚷嚷:「好漂亮喔!這是真的還是假的?」旁邊的人將目光投向我。叔叔摸摸我的頭說:「當然是真的,今晚我們在這兒吃飯。」爸爸竟然回答:「看看就好,待會兒找個麵攤吃吧!」又道:「我們整身髒兮兮的,在這種地方吃飯,不好。」聽到爸爸這麼講,霎時,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落寞。

叔叔沒多話,繼續領著我們四處逛逛。「有溜滑梯呢!」我又大喊,叔叔笑著解釋那是手扶梯,可以自動運送行人,我們就要搭乘它上二樓。我搖頭表示不敢,爸爸說他也是第一次搭手扶梯,兩個人手牽手就不害怕,那一刻,覺得父親像媽媽一樣溫柔。

到了二樓的童裝區,叔叔要我挑選兩件喜歡的衣服;不顧父親碎念不要浪費錢,自行走至成衣部買了兩件上衣給爸爸。那晚,在宛如國王用膳的餐廳,叔叔幫我點了香蕉船,我疑惑問:「香蕉怎麼可以做船?」鄰桌阿姨充滿笑意的眼神望向我。

財運亨通是父親一生夢想,終未能如願,晚年又為病所苦。和他父女情緣六十載,唯一的旅遊,如一首老歌,常在心底播放。

●評審短評:

鄉下人進城,大人盼望一圓發財夢,小孩卻得以率先淺嘗美夢成真的歡欣。半世紀過去,台北夢╱發財夢或如泡影般消散,唯有父女一路依偎趕路的親密,至今依舊甜美。(栩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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