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如斯/寒夜裡的紅豆餅
那年,我先後失去老毛孩與老媽,生活頓失重心。夜晚是我最害怕的時刻,家中每個角落都有兩老的影子,為減少觸景傷情的時間,我選擇到家附近的國中操場健走。
寒夜裡,我圍著操場一圈又一圈地走,反正黑暗中不會有人發現我是邊哭邊走。雨天時,自己也分不清臉上到底是淚還是雨,我就這樣行屍走肉般地走了兩個星期。
那天,剛離開國中,路過一個賣紅豆餅的小攤子。「妳好!要吃紅豆餅嗎?有爆漿喔!」那略帶沙啞的聲音我似曾相識,定睛一看,是曾時常向她買紅豆餅的老闆娘,不知何時搬到這裡了。
「好久沒看到妳,以前妳每天下午都帶著媽媽跟狗狗出來散步,狗狗每次走到我的攤子就不走了,一定要妳買三個紅豆餅牠才肯走……」
我笑著點點頭,眼淚卻不爭氣地滑落。
「喔……我知道了,對不起!世事無常啦!我那個兒子啊……去年才考上國立大學,我常說他是我用賣紅豆餅的錢,一個銅板一個銅板養大的,上大學不到半年就出車禍往生了……像我這種單親媽媽哪能接受這樣的事?兒子不在了,我多孤單妳知道嗎?在家連聽到壁虎的叫聲都覺得好安慰,覺得至少我不是一個人,還有一隻壁虎陪伴我,雖然我從來沒看過那隻壁虎。不過日子總要過下去。我們好,我們在天上的親人才會放心、才會好。」
老闆娘邊熟練地翻動烤盤上的紅豆餅,邊慢條斯理地說著,彷彿在說一個故事。
我一如往昔買了三個紅豆餅。歸途上,我想,無論喪親以何種型態出現,那都是一種慟。我家的兩老都以高齡辭世,符合生命的自然規律,我縱然悲傷,卻很坦然。老闆娘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是劇烈的、生吞活剝的,有著不得不接受的無奈,還帶有不甘心,甚至可能還有恨。
雖說哀慟不能用比較法,但我還是佩服老闆娘的堅毅,而真正觸動我心深處的是她那句「日子總要過下去,我們好,我們天上的親人才會放心、才會好。」
寒風中我咬了一口熱呼呼的紅豆餅,真的會爆漿!忽然想起老媽曾鼓勵我到醫院當志工,我決定明早到醫院問問。我抬頭望向滿天星斗,明天一定是個晴朗的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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