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麗安／我家門前

幼時家住南部空軍眷村。清晨，市場攤販陸續從村子口進來，招呼聲、卸貨聲、喇叭聲，譜出晨間進行曲。部分攤商與退休後在家門前賣雜貨的父親熟絡，邊卸下裝滿蔬菜的竹簍邊抬槓。除了外地來的攤販，還有許多老兵家眷擺攤賣家鄉味，譬如醬菜、衝菜、湖南臘肉、麻辣香腸、辣豆瓣醬……家門前熱鬧如掀蓋沸騰的開水，又是充滿希望的一天。

下午則有騎乘腳踏車，後座放置木櫃的小販叫賣雞蛋糕。最討人歡心的是賣麥芽糖攤販，小朋友圍繞搖鈴鼓的老闆，嘰嘰喳喳。我奪門而出，擠身其中，觀看老闆熟練地拿著竹籤挑起麥芽糖，旋轉竹籤裹上，再用兩塊餅乾夾住。緊握的銅板遞給老闆，拿到麥芽糖餅乾，一口咬下，甜在嘴裡，樂在心裡。

家門前空地有座水井，手壓鐵桿，似大象鼻子的出水管流瀉出豐沛地下水。鄰居有的淘米洗菜，有的搓洗衣服，雙手忙活，嘴也不得閒。她們閒話家常打發時間，也互咬耳朵傳遞各家「情資」，馬路消息在口沫之間飄散。愛聽八卦的三姑六婆把耳朵天線拉得好長，蹲在井邊裝模作樣。

空軍飛官身穿橘色飛行裝，戴著墨鏡意氣風發地從門前經過，是記憶中最美的風景。住附近巷弄的姊妹們，常結伴站在家門前等待飛官出現，個個臉紅耳熱，雀躍不已。

節日晚間，家門右前方空地放映電影，是村民最期待的娛樂。老老少少拎小板凳齊聚，看著搖晃的投影布幕裡，梁祝悲唱十八相送，母親也跟著淚眼婆娑。武林高手王羽、姜大衛，則是兄弟們爭相模仿的對象。

兒時的世界很小，就是家、學校兩點一線。家是建構兒時生活的梁柱，那麼，學校灌注了生活的內涵，家門前人事物則填補了內涵的縫隙。到老了才明白，原來，那些無風無雨的小日子就是簡單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