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曉靜／馬蘭頭的恩惠

那年冬天轉調上海辦公室，答應主管Ｊ時稱不上深思熟慮，反正沒了婚約，赴他鄉工作橫豎是個機會。

為了我的轉調，於公能向上爭取的條件，包含薪資、年假、返台機票、酒店公寓，甚至是搬家補貼，Ｊ都不遺餘力代為與公司協商；於私，大至帳戶開通、差旅安排，細至申辦划算的電話卡，季節與交通等生活提醒，Ｊ也親自或交代同事協助打點。因此，出發前除了收拾行李與職務交接，我幾乎沒有什麼事需要擔心，彷彿只是換個座位上班而已。

剛抵達的周末，Ｊ請我到一間上海餐館用餐，店不大，卻乾淨、精緻，充滿溫暖氣息。我對滬菜不熟悉，且即使好吃如我，當時也根本無心於新體驗，困守混亂的情感麻煩，到哪裡都像逃難，自然吃什麼都無所謂。依稀記得Ｊ點了四菜一湯，老實說對菜色和滋味的印象都是模糊的，直至多年後讀到文章裡提到馬蘭頭這款蔬菜，那日在餐館裡的記憶才又浮現出來。

第一次嘗到馬蘭頭，之前根本不曾聽聞，Ｊ點的是清炒，不似之後在其他地方吃到拌香干，或與其他配料同炒的作法。油亮的馬頭蘭葉嫩而甘口，初嘗單純的滋味便在心中定下好感的錨，野菜之屬，香氣卻溫潤不刺人，雖是異鄉味道，感覺新鮮但又似曾相似。不知怎麼的，那日，與後來的許多日子中，Ｊ真誠分享自己居住上海的生活，鼓勵我把握機會重新來過的模樣，總跟那盤馬蘭頭的記憶重疊在一起。

然而，再好的工作夥伴仍無法讓不爭氣的我從沒有處理好的情感問題中清醒過來，即使平日強打精神，獨自一人時仍深陷抑鬱，沒多久便開始影響睡眠和作息，終至心理不勝負荷，短居幾月後便決定辭去工作返台。

決定離開時，Ｊ從錯愕、失望到不得不接受，一方面體貼的他持續表達對朋友的關懷，另一方面，我深知他將面臨上司對他帶領團隊的質疑──畢竟幾個月前才大費周章地重新任命、安排轉調，幾個月後便像兒戲般重頭來過，將是多麼大的難題。

那年沒能與Ｊ繼續共事實屬遺憾，何其有幸如今我們再度成為同事，即便彼此的生活改變甚大，感謝舊時情誼仍在。

上周憶起這段往事，在附近市場尋遍不著馬蘭頭，權宜改用山茼蒿，切碎，加上一點鹽、糖、香油，拌進孩子們喜歡的豆干丁，算是仿造香干馬蘭頭的作法。雖有些不倫不類，卻是最合適此時的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