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酸霖／會落淚的繽紛

五月，油桐花季。母親最喜歡的月分。繽紛時節，片片降雪，伸手去接，卻無冰涼。那便是凋零的油桐花。

油桐花的美，我是很後來才知道的。母親喜愛油桐花，在她還健康的時候，喜歡呼朋引伴，一同前往。我總是拒絕母親的熱情邀約，對油桐花沒有興趣。

後來母親病重，漸漸失去行動能力，也陸續失去一個個朋友；和母親一起欣賞油桐花的任務，便落到我肩上。

牽著蹣跚的母親，我們走到山上某處，我稱之為特等席。倚著女兒牆，視野遼闊，一山雪白，盡收眼底。我還是對油桐花沒興趣，摸摸母親斑白的髮梢，看著她開心的神情，這比油桐花好看。

再來母親連走路都困難，我們改推輪椅上山。一樣的特等席，一樣的一山雪白，但我專注在手上的白色手帕，那要拿來擦拭母親滴下的唾液。

之後我們都是推輪椅上山，母親前幾年很開心，後來我沒辦法知道她的心情，我看不出表情，不知道她還有沒有意識。醫生說，媽媽的病後期都會這樣。

那年我一個人推著輪椅到屬於我們母子的特等席，這是我第一次真正把心放在賞花上。一山雪白？到底有什麼好看？我想看看母親生前看過的風景，於是坐上輪椅，這才明白母親到底多溫柔。

女兒牆太高，這個角度根本看不到油桐花，原來母親高興的神色，都是她的體貼。

這幾年，我到底在幹嘛呢？母親往生後，我的情緒總是很淡，好像這時才明白，母親真的走了，於是我第一次，激動起伏。

油桐花凋零時有一種美。那是美麗到，會落淚的繽紛。